第174章 暗礁隐现(1/2)

清晨七点,虎跳峡镇政府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的茶叶味道和熬夜后的疲惫气息,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位那个穿着略显皱巴呢子大衣的年轻人身上。

祁同伟用冷水洗了把脸,精神看起来还好,只是眼底带着血丝。他面前放着连夜整理出来的村民诉求清单和初步拟定的工作组章程草案。

“都到齐了,咱们抓紧时间。”祁同伟没有废话,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左边是脸色晦暗、强打精神的孙福海和两名项目部人员;右边是王大山、李镇长和几位镇干部;中间则是岩大山等四位村民代表,神情局促中带着期盼。

“根据昨天……哦,是今天凌晨达成的共识,现在正式成立‘虎跳峡一级电站移民补偿及相关问题联合工作组’。”祁同伟拿起章程草案,“工作组组长由我担任,王大山书记、孙福海经理担任副组长。成员包括镇里分管领导和相关站所负责人、项目部指定人员,以及四位村民代表。”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工作组的职责和权力,章程里写得很清楚:第一,全面复核移民补偿协议执行情况,对有争议的补偿标准、评估面积、支付进度进行重新核定;第二,监督解决因施工造成的村民生产生活困难,包括但不限于水源、道路、临时安置等问题;第三,对今后施工过程中可能影响群众利益的事项,拥有事前知情权和协商权。”

孙福海听到最后一条,眉头明显皱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但看到祁同伟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工作组实行每日例会制度,遇重大事项随时商议。”祁同伟继续道,“所有决定,必须工作组全体成员会议通过。决议形成纪要,各方签字确认,作为后续执行的唯一依据。有没有问题?”

“祁司长,这……程序是不是太复杂了?工期耽误不起啊。”孙福海终于忍不住开口,“有些补偿问题,可以边施工边解决嘛……”

“孙经理,”祁同伟打断他,目光如电,“昨天的事情已经证明,不把群众的问题解决在前面,强行施工只会激化矛盾,最终导致更大的耽误,甚至引发群体性事件!那时候的损失,你承担得起吗?‘江河水电’承担得起吗?”

孙福海被噎得说不出话。

“我同意祁司长的意见!”岩大山激动地站起来,“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你们按协议来,把我们该得的给了,把我们的生活保障好了,我们支持国家建设!”

“对!我们要的就是个公道!”其他几位代表也纷纷附和。

王大山也表态:“镇里坚决支持工作组,全力配合。”

三比一,孙福海孤立无援,只能黑着脸点点头。

“好,既然大家都没意见,章程通过。”祁同伟一锤定音,“现在,我们开始第一项议题:复核补偿协议。请镇里移民办的同志,把涉及虎跳峡一级电站库区的所有补偿协议原始档案、评估报告、支付凭证,全部拿到会议室来。请项目部的同志,把你们掌握的付款记录和依据也提供出来。我们现场核对,现场厘清问题。”

接下来的两天,祁同伟几乎住在了镇政府的会议室里。一摞摞泛黄的档案、密密麻麻的表格、各式各样的票据堆满了长桌。空气中飘散着纸张陈旧的味道和激烈的争论声。

复核过程远比想象的复杂和触目惊心。

评估报告漏洞百出:将盛果期的核桃树评估为幼树,将砖混结构的房屋按土木结构补偿,将水浇地按旱地计价……几乎每一份都有这样那样“可商榷”的地方。付款记录更是混乱,该付的款项被以“流程审批”、“资金周转”等理由一拖再拖,而一些莫名其妙的“管理费”、“协调费”却列支得清清楚楚。

岩大山家三亩核桃林的补偿争议,仅仅是一个缩影。

每一次争议,祁同伟都要求双方拿出原始凭证、现场照片、甚至请懂行的老农和镇里农技员一起来甄别。他态度坚决,逻辑清晰,逼得孙福海和具体经办人员额头冒汗,支支吾吾。

“孙经理,这份评估报告上签字的评估员,据我们了解,去年就因为违规操作被吊销了资质。你们当时是怎么委托的?委托程序合规吗?”祁同伟举起一份文件,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压力。

孙福海脸色煞白:“这……这是通过县里统一招标的评估公司,我们只是按合同……”

“招标文件呢?评标记录呢?”祁同伟追问,“如果评估环节出了问题,那么基于错误评估的补偿协议,法律效力就存疑。这个问题,恐怕就不是补差价那么简单了。”

孙福海冷汗涔涔,他知道祁同伟抓住了要害。如果深究下去,不仅补偿要重新算,连带着前期的招标合规性、甚至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都要被翻出来。

“祁司长,我们……我们承认在具体执行中可能存在一些疏漏。”孙福海终于软了下来,“您看,能不能在现有的框架下,我们尽快把该补的补上,让工程尽快复工?我们保证,一定按照工作组核定的结果,足额、及时支付!”

祁同伟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底线,也是在寻求妥协。他看了一眼身边几位眼睛熬得通红、却神情振奋的村民代表,又看了看窗外隐约可见的施工机械。

“可以。”祁同伟放下文件,“但有几个原则:第一,所有争议补偿,一律按就高、就宽原则重新核定,确保群众利益不受损。第二,核定后的补偿款,一周内必须支付到村民个人账户,工作组监督。第三,对前期工作中可能存在的失职、渎职甚至违法问题,工作组保留进一步调查和向有关方面反映的权利。”

“没问题!我们一定照办!”孙福海如蒙大赦,连忙答应。能用钱尽快摆平,避免事态扩大牵连更深,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接下来两天,工作进入快车道。在祁同伟坐镇和监督下,一份份新的补偿核定表被制作出来,金额比原协议平均高出30%到50%。当岩大山拿到新的核定表,看到上面那个几乎翻了一倍的数字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老泪纵横:“值了……值了……这下,重建房子的钱够了,孙子上学的钱也有了……”

水源问题也得到解决。临时管道连夜铺通,清澈的山泉水再次流入几户人家的水缸。施工方拿出了永久性替代水源方案——从上游更稳定的水源点铺设专管,并修建小型蓄水池,方案图纸送到了祁同伟案头。

表面看,风波似乎即将平息。施工方付出了更大代价,但获得了复工的可能;村民拿到了应得的补偿,基本生活得到保障;地方政府松了一口气,避免了更大的冲突。

但祁同伟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了。他知道,玉龙段这潭水的“深”,绝不仅仅在于这些浮在表面的补偿纠纷。孙福海的痛快妥协,背后恐怕有着更复杂的算计。而且,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两家背景更深的央企,以及那条“暗礁多”的匿名短信。

第三天晚上,补偿款第一批顺利发放到村民账户。祁同伟特意在镇食堂简单请工作组全体成员和几位村民代表吃了顿饭,算是阶段性小结。气氛难得轻松,岩大山几个老人甚至端起了酒杯,用生硬的普通话向祁同伟敬酒,感谢他主持公道。

饭后,祁同伟独自在镇政府小院里散步。夜色已深,峡谷里的风带着金沙江的水汽,冰凉入骨。手机震动,是李丽发来的信息:“听说你那边进展顺利?注意身体,别累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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