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铁幕重重（1/2）

王浩秘密返回林城，带回来的不仅是疲惫，更有一份沉甸甸的、几乎能凝成实质的压抑感。他将吕州之行的所有细节，尤其是围绕“三元里”收容站的种种异常、接触到的那些惊惶面孔的只言片语、以及无处不在的隐晦阻力，毫无保留地向祁同伟做了汇报。办公室内的空气，随着王浩的叙述，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凝重。

“祁局，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王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三元里’就是个黑窟，里面肯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孙志刚十有八九就在里面，但我们现在根本碰不到，也捞不出来。吕州那边……水太深了。”

祁同伟站在地图前，目光死死钉在吕州的位置上，仿佛要穿透那层纸张，看清其下涌动的暗流。他没有立刻说话，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王浩的调查，几乎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失踪案或管理疏漏，而是系统性的麻木、纵容，甚至可能是共谋。

“你做得对，先撤回来是对的。”祁同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对方已经察觉，再留在那里，不仅于事无补，你自己也会有危险。”

他转过身，眼中寒光闪烁：“现在，我们不能再指望吕州方面的自觉了。”

就在祁同伟与王浩研判局势，决定启动备用方案——通过匿名渠道引动媒体关注的同时，来自吕州政法系统的、正式的、冰冷的回应，也如同预料般抵达了林城县公安局。

这是一份以吕州市公安局名义发出的、格式规范、措辞严谨的《关于协查失踪人员孙志刚情况的复函》。文件被周卫国局长亲自拿到了祁同伟的办公室，他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同伟，吕州那边的正式回复来了，你看看。”周卫国将文件放在桌上，语气复杂。

祁同伟拿起文件，迅速浏览。函件核心内容有几条：

其一，确认接到林城协查通报后，吕州市公安局“高度重视”，“已部署相关警力进行查找”。

其二，经“初步核查”，暂未在吕州市各治安管理环节、医院、救助机构等发现符合孙志刚特征的人员。

其三，关于林城县局提及的“三元里”收容遣送中转站，复函称“已专门问询”，该站管理“规范”，“近期收容人员名录中并无孙志刚此人”，并“严格按照相关规定执行收容遣送程序”。

其四，建议家属“保持耐心”，并表示吕州警方将“继续关注”，若有线索会“及时通报”。

通篇看完，祁同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熟悉他的人，如周卫国，能感受到那平静表面下汹涌的暗流。这份复函，堪称官僚主义的典范——态度端正，程序完美，结论干净，将所有可能的质疑和深入调查的路径，都轻描淡写地堵死了。尤其是关于“三元里”的回应，直接否认了孙志刚存在的可能性，这要么是彻头彻尾的谎言，要么就是对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抹去了一切痕迹。

“高度重视……规范管理……并无此人……”祁同伟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讽，“周局，你信吗？”

周卫国叹了口气，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为难：“同伟，我知道你关心那个学生，我也着急。可是……这是吕州市局的正式回复，盖着公章。我们……我们只是兄弟单位，不是上级，更不是纪检部门。没有确凿证据，仅凭怀疑，我们很难再做什么了。强行介入，名不正言不顺，还会破坏两地警方的关系，这个责任……”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系统的壁垒、地域的界限，就像一堵无形的高墙。林城县公安局一个副局长，凭什么去质疑、去调查一个级别更高、辖区更大的市级公安局出具的正式文件？这不仅仅是越权，更是一种对潜规则的挑战，会引来整个系统的反感和排斥。

“我明白，周局。”祁同伟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规矩我懂，分寸我也知道。我不会让局里为难，更不会贸然行事，破坏两地关系。”

他拿起那份复函，轻轻抖了抖：“但是，周局，这份东西，你信吗？一个活生生的大学生，在你们吕州地界上凭空消失了二十多天，他们一句‘查找未果’、‘并无此人’就想把事情了了？孙志红那孩子还在吕州街头像无头苍蝇一样找她哥哥！如果……如果孙志刚真的就在‘三元里’，正在里面受苦，甚至……我们因为这一纸公文就放弃了，我们穿这身警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对得起林城老百姓叫我们一声‘警察同志’吗？”

周卫国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何尝不觉得蹊跷，但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习惯了在规则内行事，习惯了明哲保身。

“那……同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祁同伟目光如炬，“官面上的程序，我们走完了。吕州给了答复，我们‘收到’了。但这件事，在我这里，没完！我不会用林城县公安局副局长的身份去硬碰硬，但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

他没有对周卫国透露王浩已匿名联系媒体的计划，这是为了保护周卫国，也是为了留有余地。他只需要周卫国知道他的态度，并且在一定范围内，给予默许和支持。

周卫国看着祁同伟那双燃烧着坚定火焰的眼睛，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他了解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和韧性，更知道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同伟，我知道你是一片公心。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不把局里直接卷进去，不授人以柄，我……我尽量替你担着。”

这已经是周卫国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支持。

送走周卫国，祁同伟独自在办公室里踱步。吕州的正式回复，如同一声警钟，告诉他常规途径已经完全失效，甚至可能已经打草惊蛇。对方构筑的铁幕，比他想象的还要厚重和坚固。

压力不仅来自吕州。

当天下午，祁同伟接到了吕州市政法委一位副书记打来的电话。这位副书记姓刘，语气听起来颇为热情，但话语间的意味却值得玩味。

“祁局长吧？久仰大名啊！林城打黑，干得漂亮！”刘副书记先是客套了一番，随即话锋一转，“听说你们局里最近在协助查找一个叫孙志刚的失踪学生？哎呀，这种小事，还劳你们费心，我们已经督促市公安局在全力查找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

祁同伟不动声色地回应：“刘书记好。孙志刚是我们林城的乡亲，家属求到我们这里，我们理应关心。希望能尽快找到，也好让家属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