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夜雨剖心:玉簪为证血染尘(1/2)
神都的暴雨非但未歇,反而变本加厉,如同天穹被撕裂了巨大的口子,天河之水倾盆而下。冰冷的雨鞭狂暴地抽打着萧王府书房屋顶的青瓦,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轰鸣,仿佛要将这承载了太多秘密与血腥的府邸彻底淹没、冲垮。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浸透木料的腐朽气息、浓烈草药苦涩的味道,以及一丝极其微弱、被药味极力掩盖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般飘散的、属于“蚀骨”剧毒的甜腥气。
书房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牛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门窗缝隙钻入的湿冷气流中摇曳不定,将室内人影拉扯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幢幢。楚明昭坐在紧靠墙边的一张紫檀木圈椅旁,身上那件湿透的绯色官袍早已换下,只穿着内里同样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的深色劲装。她微微佝偻着背脊,左手拿着沾了烈酒的棉布,正小心翼翼地清理右臂上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边缘——那是黑风峪口厮杀时留下的新伤,叠加在蚀心虫毒肆虐的青黑肿胀之上,更显狰狞。
每一次棉布触碰伤处,都带来钻心的刺痛和蚀心虫毒被引动的阴冷酸麻,让她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然而,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识海中反复回放的画面——兵部丙字七号密库的昏黄灯光下,那本摊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名册上,“谢崇山”三个如同凝固血痂的暗红字迹,以及谢云琅瞬间惨白如纸、崩溃滑倒的身影。还有……她亲手点燃火折子,看着那三个字连同“青蚨”的代号在火焰中扭曲、焦黑、化为灰烬时,谢云琅眼中那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混杂着巨大震惊与绝望的复杂光芒。
信任的基石已然布满裂痕。她烧掉了名字,却烧不掉心中的疑窦与沉重的枷锁。谢云琅带着焚心之痛和那句冰冷的“名单上的其他人,一个都跑不掉”的誓言,消失在江南方向的暴雨中。前路,依旧被浓重的血腥与未知的迷雾笼罩。
就在她用牙齿咬住绷带一端,试图单手给右臂伤口缠绕包扎,动作因剧痛而扭曲变形之际——
叩!叩!叩!
三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门声,穿透了窗外震耳欲聋的雨幕轰鸣,突兀地响起。
不是亲兵惯常的沉重叩击,更非侍女的轻柔。这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种近乎卑微的迟疑,敲在厚重的楠木门板上,如同敲在楚明昭紧绷的心弦上。
楚明昭的动作猛地顿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缠绕到一半的绷带从指间滑落,沾着血污和药膏,无声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倏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眸如同最警惕的猎豹,死死锁住房门方向!右臂蚀心虫毒仿佛感应到主人瞬间的警觉与杀意,猛地爆发出更凶猛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警告!检测到高密度精神波动!目标身份识别:谢云琅!能量状态:极度紊乱虚弱!无武器能量反应!威胁等级:低!】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异样的急促。
谢云琅?!他不是应该星夜兼程奔赴江南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暴雨倾盆的深夜?在他父亲的名字刚刚被焚毁、两人之间信任荡然无存的此刻?
巨大的疑窦和冰冷的戒备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楚明昭的心脏!她下意识地用左手按住了腰间的短匕柄,身体微微绷紧,做好了随时暴起的准备。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被她死死咽下。
“谁?” 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戒备,穿透雨幕。
门外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暴雨冲刷世界的巨大轰鸣,如同背景般持续不断。
片刻之后,一个嘶哑干涩、仿佛被砂石磨砺过千百遍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破釜沉舟般的决绝,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入楚明昭耳中:
“是……我。”
是谢云琅!那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清冷疏离,只剩下被彻底碾碎后的沙哑与空洞。
楚明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短匕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来做什么?忏悔?辩解?还是……最后的摊牌?
沉默在狂暴的雨声中蔓延,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门……未闩。” 楚明昭最终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戒备。她没有起身,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的姿态,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锁定着门扉。
吱呀———
一声沉重而缓慢的摩擦声。厚重的楠木房门被从外面极其艰难地推开一道缝隙。冰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水汽和外面庭院里泥土的腥气,瞬间涌入温暖的室内,吹得牛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一个身影,裹挟着门外的风雨,踉跄着挤了进来。
是谢云琅。
但他此刻的模样,与楚明昭记忆中那个无论何时都清峻挺拔、一丝不苟的谢参军判若两人!
他浑身湿透,青灰色的劲装如同水洗过一般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得近乎嶙峋的轮廓。墨色的长发散乱地贴在惨白如纸的脸颊和脖颈上,不断向下滴着冰冷的雨水。他的嘴唇乌紫,没有丝毫血色,微微颤抖着。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狭长凤眼,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眼窝深陷,眼神涣散而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灵魂的光彩。更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臂的衣袖,从手肘处被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边缘染着大片已经变得暗沉、又被雨水晕开的血迹!伤口显然未经处理,在湿冷的衣物下隐隐透出肿胀和溃烂的迹象!
他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又像是被这场无尽的暴雨彻底抽干了所有的生气和骄傲。他就那样站在门口,湿透的身体微微佝偻着,不断滴落的雨水在他脚下迅速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洼。他没有看楚明昭,目光失焦地落在脚下那滩浑浊的水渍上,仿佛那里有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书房。楚明昭的眉头死死拧紧,按在短匕上的手没有丝毫放松。谢云琅这凄惨的模样是真是假?是苦肉计?还是……真的遭遇了什么?
“你……” 楚明昭的声音冰冷而警惕,“不是去江南了吗?”
谢云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空洞涣散的凤眼,终于聚焦,落在了楚明昭身上。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怨恨,没有辩解,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等待最终审判的平静。
他没有回答楚明昭的问题。反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每一个指节都因寒冷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僵硬发白。他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探入自己湿透的衣襟内侧。
摸索了片刻,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什么。动作猛地顿住,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痛苦的神色,仿佛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但他还是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无比珍重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油布也早已被雨水浸透,呈现出深褐色。
谢云琅颤抖着双手,如同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又如同捧着千斤重的罪证,一层一层,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剥开那湿透的油布。
油布剥落,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
一支玉簪。
簪身是温润细腻的白玉,雕工极其古朴雅致,线条流畅而内敛。然而,在簪头的位置,却并非寻常的祥云或花鸟,而是雕刻着一只造型奇特的昆虫!那虫形似蝉,却生有双翼,翼下似乎还抱着几枚圆形的方孔铜钱!在昏黄摇曳的灯火下,这奇特的虫形纹饰闪烁着温润而诡异的光泽。
青蚨!
楚明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牵动右臂伤口,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却顾不上许多!她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那支玉簪上,钉在那栩栩如生的“青蚨”纹饰上!兵部名册上那个刺眼的代号,瞬间与眼前这冰冷的玉器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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