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打破“女子不得远行”的旧俗(2/2)
流线型的弧形胸甲贴合着身形,蜂窝状的叠层甲片在晦暗天光下折射出内敛而坚韧的微光。关节处的活页铰链与环片咬合,让她们的行动丝毫不显笨拙。每人腰间悬挂着边缘锋利的圆形藤牌,背负强弩,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们左右前臂护甲内侧那微微凸起的凹槽——袖箭机关已悄然嵌入,如同蛰伏的毒蛇!
寒风卷着沙砾抽打在她们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留下细小的红痕。但没有人退缩,没有人抱怨。她们的眼神,如同经过淬火的刀锋,锐利、沉静,带着一种破开风沙的决绝。为首正是苏妙,玄铁面甲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如寒潭的眸子,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稳定如山。阿蛮如同怒目金刚,站在队列前方,魁梧的身躯在新式轻甲的包裹下更显凶悍。楚念站在第一排最右侧,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新式轻甲对她而言依然略显宽大,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盯着前方漫天的风沙,眼神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火焰,左手下意识地抚过左肩胛下方——那块暗红的虎符胎记在轻甲下微微发烫。
营帐前,一场气氛微妙的交割正在进行。
一方是石老狗,佝偻着腰,裹着脏兮兮的羊皮袄,脸上堆着谄媚而精明的笑容,身边站着独眼的老匠人阿史那鲁和几名神情警惕的西域护卫。他们身后,是数十名皮肤黝黑、裹着头巾的白驼城驼工和向导,好奇而略带审视地打量着对面那些身着奇异轻甲的女兵。
另一方,则是黑石隘口守将王贲派来的军需官,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闪烁的中年文吏,带着几名身着边军制式皮甲、神情倨傲的士兵。他们是崔琰系统伸向边关的触须。
“刘军需,您看,这是货单,江南的绸缎一百匹,官窑细瓷五十箱,上等川茶三十担…” 石老狗点头哈腰地将一份盖着模糊官印的货单递给那军需官,“都是按规矩,该缴的‘平安钱’、‘引路钱’、‘水源钱’…一分不少,都在这儿了!”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沉甸甸的、盖着盖子的木箱。
那刘军需眼皮都没抬,用两根手指捻过货单,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鼻腔里哼了一声:“数目是没错。不过嘛…” 他拖长了音调,三角眼斜睨着石老狗身后那支沉默的女兵卫队,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石掌柜,你这护卫队…啧啧,倒是别致啊?一群娘们儿?穿得花里胡哨的,这是去走商啊,还是去唱大戏啊?”
他身后的边军士兵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女兵们身上扫视,充满了轻蔑与下流。
砺锋营的女兵们身体瞬间绷紧,面甲下的呼吸变得粗重,握着兵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苏妙冰冷的眼眸透过面甲缝隙,死死锁定那个刘军需。
石老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堆得更满:“哎哟,刘军需您说笑了!这都是女侯爷亲点的精锐!您看这甲,这兵器,多精良!护卫咱这商队,绰绰有余!绰绰有余!”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将一个更小的、鼓囊囊的钱袋塞进刘军需袖中。
刘军需掂了掂袖中钱袋的分量,脸上的讥诮稍减,但目光依旧在女兵队列中逡巡,最终落在身形明显矮小、站在前排的楚念身上,嗤笑道:“精锐?连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也算精锐?石掌柜,不是本官刁难你。这西去的路,风沙大,狼群多,沙匪更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带着这么一群累赘,万一出了岔子,货物丢了是小,耽误了城主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我看啊…” 他拉长了音调,带着施舍般的口吻,“还是让王将军派一队边军精锐护送吧!虽说…这‘护卫费’嘛,自然要另算…”
赤裸裸的敲诈!更是对“玄凰商卫”的彻底羞辱!
一股混杂着巨大屈辱与愤怒的火焰,瞬间在砺锋营女兵心中升腾!阿蛮铜铃般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苏妙面甲下的下颌线条绷紧如铁石!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此队…护卫…乃…女侯…特…旨!”
一个嘶哑破碎、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声音,如同砂纸磨过生锈的铁器,极其艰难地从旁边一顶垂着厚厚玄色绒帘的暖舆中传出!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暖舆的绒帘被林红缨冰冷的手掀开一道缝隙!浓烈到刺鼻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瞬间弥散!只见楚明昭深陷在锦被之中,素白的中衣衬得脸色灰败如纸,深陷的眼窝半阖,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唯有唇角残留的一抹暗红血渍,刺目惊心!
巨大的视觉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刘军需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化为一片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身后的边军士兵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军令…如山…”
楚明昭喘息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刘军需的灵魂之上:
“阻挠…者…斩!”
“延误…者…斩!”
“抗…命…者…斩——!!!”
三个“斩”字,带着撕裂喉咙的血腥气,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风沙弥漫的隘口!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从暖舆中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刘军需所有的贪婪与轻视!他看着暖舆中那道气息奄奄却如同般的身影,再看看那些在杀意笼罩下眼神变得更加冰冷锐利、如同即将出鞘利刃的女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末…末将…不敢!” 刘军需脸色煞白如纸,身体抖如筛糠,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沙地上,额头死死抵住粗糙的砂石,“谨遵…侯爷…军令!放…放行!即刻放行!”
石老狗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庆幸。阿史那鲁那只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暖舆的方向,又扫过那些沉默如山的女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穿透风沙,在隘口上空回荡!
“玄凰商卫!上驼!启程——!” 苏妙冰冷的声音如同刀锋刮过!
一百名女兵动作整齐划一,翻身跃上分配给她们的健硕骆驼。动作干净利落,轻甲关节处的活页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在风沙中清晰可闻。楚念在一个年长女兵的帮助下,也略显笨拙却异常坚定地爬上了驼峰。她小小的身体伏在高大的骆驼上,回头望向那顶玄色暖舆的方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舍与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
驼铃声变得清脆而连贯,庞大的商队如同苏醒的巨龙,缓缓启动,碾过隘口前最后一片坚实的土地,迎着漫天呼啸的风沙,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苍茫无尽的黄色瀚海!
风沙更疾,迅速吞噬了商队的身影,只留下一串深深浅浅、蜿蜒西去的蹄印和悠远的驼铃声。
暖舆之内,楚明昭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缓缓阖上。指尖,无意识地摸索着,最终,死死攥住了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指环。
“山…河…同归…”
嘶哑破碎的呓语,如同风中游丝,彻底消散在浓重的药味与风沙的呜咽之中。
一滴冰冷的泪,混着额角被风沙刮出的细密血痕,无声地滑过苍白消瘦的脸颊,洇入素白中衣的领口。
暖舆之外,黑石隘口斑驳的石墙上,一面残破的边军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为这支打破千年铁律、驶向未知的女兵商队,奏响一曲苍凉的壮行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