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再现“双将合璧”(2/2)

萧凛伏在一块冰冷的巨岩之后,深灰色的斗篷将他与岩石的阴影几乎融为一体。他微微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肩胛下那处深可见骨、被强行剜去“山河印”的空洞伤口,传来阵阵撕裂灵魂般的空茫剧痛。三日!仅仅三日!他率领三千卸甲弃辎、只携强弩火油与三日口粮的死士轻骑,如同幽灵般穿越了传说中飞鸟难渡的“风陵故道”,翻越了终年积雪、栈道朽烂、落石不断的“摩云岭”!非战斗减员近三成!活下来的人,人人带伤,甲胄破损,战马口鼻喷着带血沫的白气,眼神却如同濒死的饿狼,燃烧着不灭的凶光。

他的脸色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嘴唇因干裂和寒冷而毫无血色,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下方峡谷出口——那如同地狱巨口般张开的地方。

峡谷内死寂一片,只有风声呜咽。但萧凛的指尖,却无意识地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岩石缝隙里。他能“听”到!不是用耳朵,而是用灵魂深处那残缺的“山河印”烙印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如同无数细密的鼓点,正从峡谷深处由远及近地传来!那是大军行进时,无数脚步、马蹄、车轮碾压地面汇聚成的死亡韵律!

来了!西戎的奇兵!阿史那元烈真正的杀招!

时间仿佛被冻结,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终于——

峡谷出口处,几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火把光芒摇曳着出现!紧接着,是更多!如同一条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暗红色毒蛇,无声无息地蜿蜒而出!先头是数百名身形矫健、如同壁虎般攀附着岩壁、无声潜行的西戎精锐斥候!随后,是牵着驮马、背负着沉重引火之物和攻城器械的奴隶兵队伍,眼神麻木,步履蹒跚,如同行尸走肉!最后压阵的,是大队精锐的西戎骑兵,甲胄在微弱火把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为首一员身材魁梧如熊的将领,正是西戎右翼统帅,以凶残着称的“血狼”赫连勃勃!

他们果然选择了这条死亡之路!不惜以奴隶兵的尸骨铺路,以秘药驱散瘴毒,硬生生凿穿了鬼见愁!目标直指数里之外、灯火隐约可见的青石仓粮秣大营!

“火油…准备…” 萧凛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杀意,通过身边亲卫低沉的口令,如同涟漪般迅速传遍身后三千死士。

无声的指令在黑暗中执行。一个个沉甸甸的皮囊被悄然传递到坡顶最前沿的死士手中,里面装满了粘稠刺鼻的火油。强弩手们无声地给弩机上弦,冰冷的弩箭在黑暗中闪烁着致命的幽光,箭头处绑缚着浸透火油的布团。

赫连勃勃的队伍正缓缓通过峡谷出口下方最狭窄的“咽喉”地带,奴隶兵和驮马挤作一团,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这正是最佳的打击位置!

萧凛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着下方那如同蚁群般蠕动的黑影,沾满沙尘血污的右手缓缓抬起,如同即将挥下裁决之刃的死神。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峡谷深处,那片代表着死亡路径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腾起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带着诡异粘稠感的暗绿色光芒!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萧凛的心脏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爪狠狠攥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带着极度阴寒与恶毒诅咒气息的悸动,猛地从峡谷方向传来,狠狠刺入他因剜印而空荡剧痛的左胸口!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从萧凛紧咬的牙关中挤出,额角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那感觉…无比熟悉!是“玄螭”!是那个如同跗骨之蛆、在漠北对他穷追不舍、手段阴毒的组织!他们竟然渗透到了西戎军中?还是…这根本就是一场由“玄螭”在幕后推动、借西戎之刀发动的绝杀?!

巨大的惊怒与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萧凛!不能再等!迟则生变!

“放——!!!”

萧凛抬起的右手,带着撕裂伤口的剧痛与滔天的杀意,如同战斧般狠狠劈落!

咻咻咻——!!!

凄厉到撕裂夜空的破空锐响瞬间爆发!数百支绑缚着浸油布团的弩箭,如同骤然升起的死亡流星雨,带着刺耳的尖啸,划破浓稠的黑暗,精准无比地射向峡谷出口下方挤作一团的西戎奴隶兵和驮马队!更有数十支强劲的弩箭,目标直指那些背负着沉重引火之物的奴隶!

噗嗤!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的闷响、驮马凄厉的悲鸣、奴隶兵惊恐绝望的惨嚎瞬间打破了死寂!

但这仅仅是序曲!

几乎在弩箭离弦的同一刹那——

轰!轰!轰!

数十个装满火油的沉重皮囊,被坡顶臂力惊人的死士狠狠砸向下方人群最密集处!皮囊破裂,粘稠刺鼻的火油如同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淋湿了下方的人马、器械、乃至干燥的地面!

“火箭!!!” 萧凛的怒吼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响彻落鹰坡!

早已准备就绪的第二波弩箭手,毫不犹豫地射出了点燃的火箭!

无数点燃烧的流星,带着死神的狞笑,狠狠扎入下方被火油浸透的区域!

轰隆隆——!!!

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冲天的烈焰瞬间爆燃!粘稠的火油遇火即着,火势疯狂蔓延,速度惊人!峡谷出口狭窄的地形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熊熊烈焰如同贪婪的巨兽,疯狂吞噬着一切!

“火!火啊!”

“救命!”

“我的眼睛!”

“马惊了!快躲开!”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压过了一切!被火油淋透的奴隶兵和驮马瞬间变成了翻滚哀嚎的火人火马!火势顺着油迹疯狂蔓延,点燃了背负的引火之物,点燃了攻城器械的木料!峡谷出口处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焦臭刺鼻!烈焰舔舐着两侧陡峭的岩壁,将整个“咽喉”地带彻底封死!

突如其来的地狱之火,让刚刚涌出峡谷、尚未展开队形的西戎精锐骑兵也陷入了巨大的混乱!战马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落!人马践踏,自相冲撞!赫连勃勃惊怒交加的咆哮在火海与混乱中显得如此无力!

“强弩!覆盖!出口!” 萧凛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沾满血污的手再次挥下!

第三波、第四波冰冷的弩箭,如同死神的梳子,毫不停歇地向着峡谷出口处攒射!目标不再是火海中挣扎的奴隶,而是那些试图冲出火海、重整队形的西戎骑兵!箭矢穿透皮甲,撕裂血肉,将一个个西戎骑兵钉死在燃烧的地面上!

落鹰坡,名副其实,成了西戎奇兵折翼陨落的死亡之坡!

萧凛死死盯着下方那片炼狱火海,看着赫连勃勃的帅旗在混乱中仓皇后退,看着无数西戎精锐在火与箭的夹击下化为焦炭。左肩胛下剜印的伤口因刚才的怒吼与挥臂而彻底崩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深灰色的衣料,带来一阵阵令人眩晕的空茫剧痛。灵魂深处那股因“玄螭”印记而引发的阴寒悸动,与眼前炼狱般的景象交织,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沾满血污的嘴角,却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冰冷而惨烈的弧度。成了!青石仓…保住了!昭昭…我做到了!

他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探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枚紧贴心口、始终温热的赤红玛瑙北斗。意识被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拉扯着,沉向黑暗。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布满血丝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与熊熊烈焰,看到了北邙关帅府高耸的了望台上,那道在灯火映照下、披着玄色貂裘的“身影”,以及沙盘厅内,那双深潭般沉静、却掌控着整个战场命脉的眸子。

双将合璧,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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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北境,沙蝎道,“一线天”隘口。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惨嚎声已持续了一天一夜,如同永不停止的地狱交响乐,在狭窄陡峭的峡谷中反复回荡、撞击。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汗臭味、以及滚木礌石砸落后扬起的尘土气息。

隘口最前沿,一处由巨石和尸体临时垒砌的矮墙后,王贲拄着卷刃的腰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身上的铁甲早已破烂不堪,布满刀痕箭孔,左臂被一支狼牙箭贯穿,用布条草草捆扎着,暗红的血不断渗出。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被血污和汗水糊住,更显凶悍。他身边,还能站立的士兵已不足三成,人人带伤,眼神却依旧如同濒死的困兽,燃烧着不屈的凶光。

峡谷下方,西戎人的攻势如同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至。重甲步兵举着巨大的盾牌,在箭雨的掩护下,顶着不断滚落的礌石和倾泻而下的火油,艰难地向上攀爬。每一次推进,都留下满地残缺的尸体。

“将军!礌石…快用尽了!火油…也只剩最后几桶了!” 一名满脸血污的校尉嘶声喊道,声音里带着绝望。

王贲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密密麻麻的敌人,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娘的…老子说了…人在…阵地在!没石头…就给老子拆这隘口的石头!没火油…就给老子浇老子的血!拖!给老子拖到…落鹰坡火起!”

他话音刚落——

呜——呜——呜——

一阵低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遥远的西南方向,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清晰地传入了“一线天”隘口每一个鏖战士兵的耳中!

那号角声…不是西戎的!是大胤的!是…雍亲王萧凛军中特有的“苍狼号”!

紧接着!

西南方的天际,那片被战火硝烟染成暗红色的夜空尽头,猛地腾起一片巨大的、跳跃的、将低垂云层都映照得如同火烧般的赤红光芒!光芒之盛,即使在数十里外的“一线天”,也清晰可见!

青石仓方向!火起!滔天大火!

“火!是青石仓方向!火起了!雍亲王…得手了!!!” 隘口上,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带着狂喜与劫后余生的嘶吼!疲惫到极致的士兵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杀——!!!援军到了!雍亲王烧了他们的粮草!杀光这些狼崽子——!!!” 王贲猛地举起卷刃的腰刀,发出震天的咆哮,率先跃出矮墙,如同受伤的猛虎,扑向下方因后方火光大起而瞬间陷入巨大混乱和恐慌的西戎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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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兵部,沙盘推演厅。

烛火依旧通明,巨大的沙盘上,代表着西戎右翼的那片密集狼头小旗旁,被林红缨用一支细长的、顶端裹着浸油棉布的推杆,极其郑重地点燃了一小簇象征性的、跳跃的赤红色火焰。

火焰虽小,却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厅内所有将领眼中压抑已久的狂喜与战意!

楚明昭依旧端坐在主位,玄色貂裘下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倒映着沙盘上那簇小小的火焰,冰封的寒潭深处,终于漾开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春水解冻般的涟漪。沾满冷汗、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抚向自己空荡剧痛的左胸口。那里,仿佛也感受到了万里之外那场焚尽敌寇的冲天烈焰,以及…那个男人在烈焰中浴血搏杀的身影。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顺着腕间紧贴的赤红玛瑙北斗,悄然流入她冰冷枯竭的经脉,短暂地压下了蚀心虫毒翻腾的阴寒。

她沾满冷汗的指尖,缓缓移向沙盘上代表着西戎主力、依旧被死死拖在“一线天”的那片巨大狼头标志,深潭般的眼底,冰层彻底碎裂,燃烧起冰冷而决绝的火焰。

决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