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虎符对质：血染丹墒碎龙鳞（1/2）

乾元殿前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杂着硝烟、焦糊皮肉与冰雪的冷冽，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腑之上。残存的禁卫背靠着冰冷的蟠龙金柱与沉重的殿门，手中残破的刀枪低垂，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清晰可闻。每一张染血的脸庞上都刻满了绝望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麻木。殿前汉白玉丹墀已看不出原本颜色，暗红的血污被踩踏成泥泞的冰碴，破碎的甲胄与肢体散落其间，如同地狱的画卷。寒风卷着细雪，呜咽着掠过这片修罗场，却吹不散那沉入骨髓的肃杀与濒临崩溃的窒息。

殿内，鎏金蟠龙椅上的身影被重重锦缎帷幕遮掩，只余下一点象征性的明黄。司礼监掌印曹化淳如同一尊苍老的石像，立在帷幕之前，褶皱深刻的脸上毫无表情，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翻滚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方才那毁天灭地的“火雷”，那神鬼莫测的精准狙杀，那扭转战局的“山河社稷图”…… 一切都指向一个人——昭武侯楚明昭！那究竟是何等力量？她……还活着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叛军后方因萧凛率领老卒突袭造成的短暂混乱，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潭，在付出了数十条人命的代价后，终于被强行压了下去。

踏、踏、踏……

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威压，从叛军分开的通道中响起，清晰地敲击在每一颗紧绷的心脏上。

所有目光骇然聚焦。

只见一名身着玄色绣四爪蟠龙亲王常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眉眼间依稀可见与萧凛相似的轮廓，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鸷与久居高位的沉冷。正是此次宫变真正的幕后主使、萧氏旁支之首、代掌宗人府的安亲王——萧元宗！

他并未看满地狼藉的尸体与血迹，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刺紧闭的乾元殿门。在他身后，两名气息沉凝如渊的灰衣老者寸步不离，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

更令人心神剧震的是，萧元宗手中，赫然也托着一枚流光溢彩的蟠龙赤金虎符！形制、大小、纹路，竟与先前鬼面将领（萧元吉）所持的那枚伪造虎符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这枚虎符上流转的光芒更加内敛、深沉，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威严，仿佛蕴含着真正的龙气！

“陛下。” 萧元宗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风雪的呜咽，回荡在死寂的殿前广场，“逆贼猖獗，宫禁蒙尘。臣，萧元宗，奉先帝遗命，代掌宗人府，持太祖钦赐之‘赤龙虎符’，率忠义之士，入宫护驾！清君侧，靖国难！”

他微微抬手，将那枚赤金虎符高高擎起，在残存火把的光线下，蟠龙纹路纤毫毕现，散发着不容置疑的煌煌天威！

“赤龙虎符在此！御林军将士听令！” 萧元宗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放下兵刃，跪迎王师！随本王入殿护驾！凡执迷不悟，助纣为虐者——夷九族！”

轰——！！！

巨大的震撼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残存的禁卫！赤龙虎符！传说中太祖皇帝赐予宗室元老、在社稷倾危之时可调动天下兵马的至高信物！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在安亲王手中！

看着那枚散发着真正龙威的虎符，再看看萧元宗身后虽经恶战却依旧阵容严整、杀气腾腾的叛军精锐，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抵抗的意志。哐当！哐当！残存的禁卫中，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威压与绝望，手中的刀枪无力地掉落在地，膝盖一软，跪倒在冰冷的血污之中。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跪倒的人越来越多，绝望的啜泣与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蔓延。

曹化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扶着殿门的手剧烈颤抖。完了……真正的赤龙虎符……这已非矫诏，而是足以颠覆乾坤的法统重器！陛下……难道真要……

就在萧元宗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阴冷笑意，抬步欲踏上丹墀的刹那——

“咳咳……安亲王……好大的……威风……”

一个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生锈铁器、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猛地从乾元殿侧后方、一片被爆炸波及、只剩断壁残垣的宫苑阴影中响起！

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所有目光，包括萧元宗那阴鸷锐利的眼神，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转向声音来源！

风雪卷过断壁残垣，扬起一片雪沫。

只见一道单薄得近乎虚幻的身影，正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从那片废墟的阴影中挪出。

是楚明昭。

她身上裹着一件宽大得极不合体的玄色大氅，下摆拖在污浊的雪地上，沾满暗红的血渍与泥泞。大氅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下颌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右腿似乎完全无法着力，只能依靠左腿极其缓慢地向前拖动，宽大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蚀心虫毒在经脉中更疯狂的噬咬，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与眩晕。

她左手拄着一根临时寻来的、粗陋的断裂门栓充当拐杖，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如雪。右手则死死拢在大氅内，仿佛抓着什么支撑之物。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阵风就能将她彻底吹倒。

然而，当她终于艰难地挪到那片废墟边缘，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之下时——

呼啦！

一阵凛冽的寒风猛地卷过，将她宽大的兜帽向后掀开！

瞬间，一张脸暴露在残存火把摇曳的光线下！

“嘶——！”

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同时响起！连萧元宗身后的灰衣老者，浑浊的眼眸都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苍白得如同初雪上覆盖的寒玉，毫无一丝活人应有的血色。双颊深深凹陷，颧骨高高凸起，如同蒙着一层薄薄死气的骷髅。唇色淡得几乎消失，唯有一抹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痕，从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玄色大氅的前襟上，洇开一点深色。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深陷在青黑色的眼窝之中，瞳孔边缘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几乎将眼白都染成了淡淡的赤红。眼神却如同淬炼了千百遍的寒铁，沉静、冰冷、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灵魂深处！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被逼至绝境后沉淀下来的、玉石俱焚的疯狂与洞悉一切的冰冷！

蚀心虫毒带来的本源剧痛与强行支撑的透支，让她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冰冷的脸颊滑落。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腥甜，从紧抿的唇间逸出，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淡淡的血雾。

她站在废墟边缘，风雪卷起她散乱的鬓发与宽大的玄氅，身形单薄得如同一株随时会被折断的枯竹。然而，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拄着那根粗陋的门栓，布满血丝的冰冷眼眸，穿过混乱的战场、穿过跪伏的禁卫、穿过杀气腾腾的叛军，如同最精准的标枪，死死地钉在高高立于丹墀之前的萧元宗脸上！

巨大的反差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冲击！一个看似风中残烛、随时会倒毙的废人，与掌控赤龙虎符、威势滔天的亲王，在尸山血海的修罗场中对峙！

萧元宗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他万万没想到，楚明昭竟然还活着！而且以这样一种近乎厉鬼的姿态出现在这里！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悸，脸上迅速恢复那种掌控一切的沉冷与威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森寒：

“昭武侯？你竟未死于蚀心虫毒？倒是命硬。然此乃宗室护驾、持赤龙虎符行废立大事之时！你一介外臣，身负剧毒，擅闯宫禁，意欲何为？莫非……还想负隅顽抗，行大逆不道之事？” 他刻意加重了“赤龙虎符”四字，目光扫过周围跪伏的禁卫，威压之意不言而喻。

“咳咳……护驾？废立？” 楚明昭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喘息与剧痛后的虚弱，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沫，却又异常清晰地穿透风雪，“安亲王……手持……太祖赤龙虎符……自是……名正言顺……”

她的话让萧元宗眉头微蹙，也让跪伏的禁卫心头一沉。难道连昭武侯也……

然而，楚明昭布满血丝的眼眸中，那冰冷的讥诮却陡然加深，如同淬毒的刀锋：“只是……本王……咳咳……很好奇……” 她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拢在大氅内的右手，动作缓慢得如同生锈的机括，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蚀心虫毒的剧痛，让她身体剧烈一晃，额角冷汗涔涔。但她死死咬着牙，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萧元宗，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钉，狠狠楔入：

“您这枚……赤龙虎符……是……何时……从……雍亲王府……密库……偷……出来的？！”

轰——！！！

如同亿万道惊雷在所有人头顶同时炸开！

赤龙虎符……是偷的？！还是从雍亲王府密库？！

巨大的震撼与难以置信瞬间席卷全场！跪伏的禁卫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骇与茫然！萧元宗身后的灰衣老者气息陡然一厉！叛军阵营中更是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

“放肆！妖女！死到临头还敢血口喷人，污蔑宗亲！”萧元宗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怒与杀机！他厉声断喝，试图以威压掩盖那一瞬间的慌乱，“赤龙虎符乃太祖钦赐，供奉于宗庙！岂容你信口雌黄！来人！将此大逆不道、扰乱军心之妖女——就地格杀！”

他身后两名灰衣老者如同鬼魅般踏前一步，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锁定了废墟边缘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呵……咳咳……” 楚明昭却仿佛没看见那致命的威胁，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充满讥讽，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带血冰凌。她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萧元宗，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锐利：

“污蔑？……那……敢问……安亲王……您腰间……那枚……玄铁螭纹佩……又……从何而来？！”

萧元宗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腰间——那里确实悬挂着一枚不起眼的玄黑色螭纹玉佩，色泽沉暗，螭龙盘绕，是亲王常服的标准配饰之一。

“此乃亲王常佩之物！楚明昭，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拖延时间！” 萧元宗强作镇定，但心中那股不安却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