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玄甲承旗:寒门点将续薪火(2/2)

他步履沉稳,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瞬间越过堂上众人,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楚明昭苍白而震惊的脸上。那眼神复杂至极,有刻骨的恨意(恨蛮族,恨命运),有巨大的悲怆,更深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与……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寻求认同的期盼。

他走到堂中,距离楚明昭三步之外站定。并未看陈延年,而是朝着楚明昭,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沉重,单膝跪地!膝盖撞击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咚”声!

“罪臣遗孤韩承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粗粝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巨大情绪,“叩见昭武侯!”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楚明昭的心上!蚀心虫毒疯狂反扑,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少年低垂的头颅,看着他紧绷的肩背线条,看着他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衣角……巨大的酸楚如同冰锥刺穿心脏!这哪里还是当年韩府那个鲜衣怒马、被父亲宠上天的少年郎?黑水河的惨烈与寄人篱下的艰辛,早已将这个少年磨砺得如同出鞘的断刀,锋芒内敛,却带着同归于尽的戾气!

“承嗣……”楚明昭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韩承嗣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楚明昭,那里面翻涌的孤狼般的狠戾几乎要溢出来!他不再跪伏,而是挺直了脊背,如同标枪般钉在地上,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与决断:

“侯爷!承嗣此来,不为求官,不为荫庇!只求侯爷一句话!我父韩肃!北境玄甲军左前锋!黑水河断后力战殉国!是忠是勇?!”

巨大的声浪在堂内轰然回荡!带着泣血的控诉与对父辈荣耀的执着!

楚明昭死死攥着圈椅扶手,指甲几乎要嵌入坚硬的紫檀木中!蚀心虫毒的剧痛与巨大的悲怆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喉头翻涌的腥甜几乎要冲破牙关!她看着少年眼中那孤注一掷的火焰,仿佛看到了当年鹰嘴崖下,父亲楚寰浴血死战、回望神都时那最后的不甘眼神!

“忠勇无双!天地可鉴!”楚明昭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带着一种碾碎灵魂的力量,清晰地回应道!

韩承嗣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眼中那孤狼般的狠戾瞬间被巨大的悲恸冲垮,一层薄薄的水光迅速弥漫,却被他死死忍住,倔强地不肯滑落。他猛地从肩上解下那个陈旧的粗布包袱,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一层层打开——

里面并非金银细软,而是一面折叠整齐、边角磨损、颜色褪败的暗红色战旗!旗帜中央,一个以金线绣就、虽经岁月侵蚀却依旧遒劲飞扬的“韩”字,赫然在目!正是当年韩肃的将旗!旗面上布满了刀劈箭穿的孔洞和早已凝固发黑的斑驳血迹!

他双手捧着这面饱经战火与风霜的残旗,如同捧着父亲未曾冷却的英魂与韩家最后的脊梁,高高举起,奉至楚明昭面前!声音带着一种穿越生死、直抵灵魂的沉重与祈求:

“此旗,乃家父黑水河畔,力竭之前,交予亲卫带回!旗在,韩家军魂不灭!侯爷!”他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楚明昭,每一个字都如同从肺腑中抠出,带着滚烫的血与泪,“承嗣愿携此旗,入禁军!从最末等侍卫做起!不求捷径,不惧生死!只求他日,以此旗为引,重聚韩家旧部,再擎玄甲战锋!踏破黑水!以蛮族之血,祭我父在天之灵!以手中之刀,证我韩家——忠勇未绝!”

轰——!!!

巨大的震撼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兵部正堂!炭火的噼啪声、风雪的呜咽声,在这一刻都彻底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面饱含血泪与不屈的残旗之上,凝固在少年那虽单薄却仿佛能擎天的脊梁之上!

楚明昭看着那面残旗,看着旗面上凝固的黑色血迹,仿佛看到了韩肃叔叔最后挥舞战旗、浴血嘶吼的身影!巨大的悲怆与一种被这少年孤勇彻底点燃的共鸣,如同熔岩般在胸中翻涌沸腾!蚀心虫毒在心脉处疯狂肆虐带来的剧痛,仿佛都在这灭顶的酸楚与传承的决绝面前,变得微不足道!一丝混杂着无尽痛楚与欣慰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汹涌滑落!

她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沾满冷汗与泪水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却异常坚定地伸出,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轻轻抚上了那面冰冷、粗糙、浸染着父辈热血与少年孤勇的残破战旗!

指尖触碰旗面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精纯而灼热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那“韩”字金绣处涌入她的指尖!那暖流如同奔涌的地火,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共鸣力量,瞬间冲散了蚀心虫毒盘踞在心脉处的阴寒剧痛!识海中那点沉寂如死灰的“凰焰”金芒,仿佛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猛地窜起一丝微弱却异常明亮的金焰!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风中残烛般的绝望!

【警告解除!检测到高纯度“忠勇军魂”意志能量!】

【能量属性:至阳至烈!可短暂压制蚀心虫毒活性!缓解心脉损伤!】

【被动吸收中……能量转化率:2%……】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近乎惊愕的波动,在楚明昭识海中响起!

楚明昭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她死死攥紧了那冰冷的箭矢,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目光穿透兵部森严的屋宇,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钉向北方那片风雪弥漫的疆土!

玄甲军魂!薪火未绝!

“陈尚书!”楚明昭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直视主位,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破开乾坤的决断与不容置疑的力量,“韩承嗣,携父旗,求入禁军!此志可嘉!此心可昭日月!末将……愿以昭武侯爵位、以项上人头为保!举荐韩肃之子韩承嗣——入禁军骁骑营!自‘翊麾校尉’(正七品下)做起!允其……重聚旧部,再擎玄甲!以战功——续我大胤北境军之——不灭锋锐!”

陈延年端坐于主位之上,深邃的目光如同最幽深的寒潭,倒映着堂下那面饱经沧桑的残旗,那少年孤狼般执拗的眼神,以及楚明昭苍白染泪却异常坚定的脸庞。他缓缓站起身,绯色官袍在炭火映照下如同燃烧的火焰。他并未多言,只从案头取过一枚代表“准荐”的玄铁虎符令牌,步履沉稳地走到韩承嗣面前。

“韩承嗣,”陈延年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兵部尚书无上的威压与一种深沉的期许,“接令!”

他亲手将那枚冰冷的、象征着军旅征途起点的虎符令牌,郑重地放在韩承嗣捧着残旗的双手之上!

“翊麾校尉韩承嗣!谢尚书大人!谢昭武侯——提携之恩!”韩承嗣双手捧着令牌与残旗,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他重重地、以头触地!额头撞击金砖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再抬起头时,少年眼中翻涌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汹涌滑落,混合着额头的血渍与灰尘,砸在冰冷的金砖上,洇开一点深色的湿痕。但那眼神深处,孤狼般的狠戾已被一种破土而出的、名为“希望”的火焰彻底取代!

风雪依旧肆虐,兵部衙署的森严屋宇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矗立。

堂内,炭火噼啪。

一面残旗,一枚虎符。

一个以命相搏的女侯,一个携旗浴血的少年。

在这权力与军魂交织的漩涡中心,无声地宣告着——

北境玄甲的薪火,终将由这寒门少年之手,于禁军铁壁之中,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