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风雪仁心：金镞裂夜救苍生（2/2）
楚明昭在混乱中策马冲向被掳百姓的队伍。右臂的剧痛和巨大的消耗让她视野阵阵模糊，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她挥剑斩断捆缚百姓的绳索，嘶哑地吼着：“往谷里跑！找掩体趴下！” 她的目光焦急地扫过混乱的人群，寻找着那个最微弱的光点。
终于，在谷口边缘一处燃烧的窝棚残骸旁，她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浑身沾满泥雪，小脸冻得青紫，嘴唇乌黑，蜷缩在一个已经冻僵的老妇人尸体旁，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小小的身体在风雪中无意识地抽搐着。他的一只脚还被半截烧焦的断梁压着，脚踝处一片乌黑肿胀。
就是他！识海中那个即将熄灭的光点！
楚明昭的心狠狠一抽，如同被冰冷的铁锥刺穿！没有丝毫犹豫，她翻身下马，踉跄着扑到男孩身边。刺骨的冰冷透过玄甲瞬间侵入身体。她咬紧牙关，左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掀开那截沉重的断梁！剧痛让男孩发出一声微弱的、小猫般的呜咽。
“别怕……” 楚明昭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迅速解开自己厚重的玄色大氅，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定地将男孩冰冷僵硬的小身体紧紧裹住，抱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具即将熄灭的小小火苗。男孩冰冷的小脸贴在她同样冰冷的颈窝，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却像滚烫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将军小心！” 王铁柱的惊吼如同炸雷般在身后响起！
楚明昭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一名满脸是血、状若疯魔的西戎骑兵，不知何时突破了陌刀阵的绞杀，竟策马从侧后方狂冲而至！他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刀刃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寒光！狰狞的脸上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刀锋撕裂风雪，带着凄厉的尖啸，朝着正俯身抱着孩子的楚明昭的后颈，狠狠劈下！速度太快！距离太近！楚明昭怀中抱着孩子，右臂剧痛无力，根本来不及闪避或格挡！
死亡的阴影，带着弯刀冰冷的锋锐，瞬间笼罩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猛地从斜刺里撞了过来！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预想中刀锋入骨的剧痛并未传来。楚明昭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自己身侧，带着她怀中的孩子一同向旁边踉跄扑倒！冰冷的积雪瞬间灌入口鼻！
她猛地扭头！
只见萧凛高大的身影，如同磐石般挡在了她与那西戎骑兵之间！那柄淬毒的弯刀，没有砍中楚明昭，却深深嵌入了萧凛的左肩！锋利的刀刃割开了玄色的亲王常服和里面的软甲，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破碎的衣料和洁白的雪地！更可怕的是，那刀刃上幽蓝的毒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伤口向四周的皮肉侵蚀！
而萧凛的右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西戎骑兵持刀的手腕！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混乱到极致的暗紫色光芒，如同沸腾的岩浆被强行压入冰层之下！冰冷与暴戾在疯狂拉锯！
“呃啊——！” 西戎骑兵发出野兽般的痛吼，手腕被捏碎的剧痛让他松开了弯刀。
萧凛眼中那混乱的暗紫光芒猛地一盛！抓住对方手腕的右手，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非人的蛮力，狠狠一抡！
呼——！
那西戎骑兵连人带马，竟被他如同扔破麻袋般，硬生生抡起一个巨大的弧度，狠狠砸向旁边燃烧着烈焰的半截土墙！
轰隆！！！
土墙崩塌！火星与烟尘冲天而起！人和马的惨嚎瞬间被淹没！
做完这一切，萧凛的身体猛地一晃！左肩伤口处，幽蓝的毒痕如同活物般在皮肉下蔓延，与他体内本就狂暴的“玄棺”寒威激烈冲突！他脸上的冰封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眉头死死拧紧，闷哼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鲜血顺着左臂汩汩流下，在雪地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萧凛！” 楚明昭抱着孩子从雪地上挣扎坐起，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和蔓延的毒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一股混杂着震惊、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喉咙。他……他竟然替她挡了这一刀？在那种被玉珏意志侵蚀的状态下？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滚开！”
萧凛冰冷嘶哑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砸了过来！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还翻涌着混乱的暗紫色眼眸，此刻竟强行压下了所有波澜，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纯粹的冰冷与疏离！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充满了漠然与警告。
“你的命……是本将的筹码……在……真相水落石出前……还不能丢……”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仿佛在与体内某种恐怖的力量对抗，左肩伤口的剧痛和毒素的侵蚀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依旧带着一种刻骨的冰冷，“至于这些人……”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在玄甲军保护下，相互搀扶着躲入谷内掩体的、瑟瑟发抖的百姓，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妇人之仁……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楚明昭……” 话音未落，他身体又是一晃，似乎想强行站起，却牵动了伤口，更多的鲜血涌出，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将军！小心！” 又有西戎兵发现了这里，怪叫着冲来。
萧凛眼神一厉，强提一口气，右手猛地拔出还嵌在左肩的淬毒弯刀！带起一溜血珠！他看也不看，反手一掷！弯刀如同长了眼睛般旋转飞出，精准地没入那名冲来的西戎兵咽喉！
他不再看楚明昭，也仿佛感觉不到左肩那恐怖的伤口和剧毒，如同受伤却更加危险的孤狼，拖着淌血的身体，踉跄着再次杀入混乱的战团。玄色的身影在火光与雪幕中时隐时现，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凌厉与决绝。
楚明昭抱着怀中终于恢复了一丝微弱气息、却依旧昏迷的男孩，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在冰冷的空气中。萧凛那句“你的命是本将的筹码”和那冰冷到极致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在她心上。然而，看着他踉跄浴血、独自搏杀于乱军之中的背影，看着他左肩那狰狞的伤口在风雪中不断渗出暗红与幽蓝……一股混杂着剧痛、荒谬与无法言喻的酸楚，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风雪更急了，卷起地上冰冷的血沫和灰烬，扑打在脸上。怀中男孩微弱的呼吸，成了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温度。她缓缓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更紧地、更稳地抱紧了这小小的身体，仿佛抱住了这残酷战场上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
“带这孩子……还有受伤的乡亲……回营……” 她嘶哑地对赶来的王铁柱下令，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又蕴含着更加冰冷的、不容摧毁的坚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风雪中那道浴血搏杀的玄色身影，复杂难明。
战斗，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接近尾声。残余的西戎骑兵在玄甲军陌刀与箭雨的绞杀下彻底崩溃，丢下满地尸体和俘虏，仓惶逃入黑风峪深处茫茫风雪。石硖口的百姓，大部分被救了下来，劫后余生的哭嚎与寻找亲人的呼喊在风雪中此起彼伏。然而，每一个获救者脸上残留的恐惧，每一具倒在雪地里的玄甲军尸体，都沉甸甸地压在楚明昭心头。
粮草未夺……军令已违……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那个替她挡刀、又冰冷推开她的男人，他肩上幽蓝的毒痕，如同一个不详的烙印，深深印刻在她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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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在黎明前达到了最狂暴的，如同无数头白色巨兽在营地上空疯狂撕咬、咆哮。玄甲大营的辕门在昏沉的天色下如同巨兽的森森利齿，值守的士兵如同冰雕，铁甲上凝结着厚厚的冰壳，只有偶尔呼出的白气证明着生命的存在。沉重的马蹄声踏碎深雪，楚明昭率领着疲惫不堪、甲胄染血的队伍终于抵达。队伍中夹杂着相互搀扶、惊魂未定的石硖口百姓，压抑的哭泣和痛苦的呻吟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微弱。
楚明昭翻身下马，脚步一个踉跄，右臂蚀心虫毒的剧痛和透支的体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亲手将怀中那个昏迷的男孩交给迎上来的军医，嘶哑地交代：“冻伤，脚踝压伤，小心照看。” 军医触碰到男孩冰冷的小手，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迅速抱着孩子奔向伤兵营。
“将军！” 谢云琅清峻的身影如同雪松般出现在辕门内，他快步迎上，青灰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他目光飞快地扫过队伍中狼狈的百姓和伤员，最终落在楚明昭苍白如纸的脸上和沾染血污的玄甲上，声音压得极低：“落鹰峡……地宫是空的！只有少量诱敌的陈旧粮袋和引火之物！我们……扑空了！”
空城计！
楚明昭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甚至压过了右臂的剧痛！果然！夜枭！杨廷安！他们早已料到了这一步！用石硖口百姓做诱饵，调虎离山！落鹰峡的粮草，恐怕早已被转移！自己拼着违抗军令、放弃粮草救下的百姓，竟成了敌人棋局中一枚被利用的棋子！巨大的挫败感和被戏耍的愤怒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粮草……” 她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干涩。
“已查明去向！” 谢云琅语速极快，狭长的凤眼中寒光闪烁，“蛛网追踪到异常车辙，部分粮草被连夜转运，目的地指向——兵部职方司在城西的‘丙字’转运仓！那里守卫森严，且有杨廷安亲信周墨林坐镇！将军，这恐怕才是他们真正的藏匿点！丙字七号密格……名单和钥匙，很可能也在那里！”
兵部！丙字转运仓！周墨林！
这三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楚明昭紧绷的神经上！石硖口的血，落鹰峡的陷阱，百姓的眼泪……所有线索瞬间被串联！杨廷安！他不仅要粮草，要掌控萧凛，更要借刀杀人，用她楚明昭违抗军令、丢失粮草的重罪，将她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萧王……” 楚明昭猛地想起那道替她挡刀的身影，想起他肩上那诡异的幽蓝毒痕，心头骤然一紧。
“王爷他……” 谢云琅的目光掠过队伍后方，眉头紧锁，“他独自策马先一步回营，伤势……看着不轻。军医已赶去亲王大帐。”
楚明昭下意识地就想转身冲向萧凛的大帐，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冰冷的雪地里。她用什么身份去？他替她挡刀，却冰冷地说她的命只是筹码。那句“妇人之仁”如同冰刺，依旧扎在心头。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兵部！丙字仓！周墨林！那里有前朝名单，有控制萧凛的钥匙，有被劫粮草的踪迹！那是撕开所有黑幕的关键！也是她……唯一可能将功折罪的筹码！
“传令！” 楚明昭猛地睁开眼，眼中所有的疲惫、痛苦、挣扎瞬间被一种冰封的决绝所取代，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穿透力，“全军休整！斥候营、亲卫队，立刻集结！准备入城！”
“将军！您……” 谢云琅一惊，看向她血迹斑斑的玄甲和苍白如纸的脸色。
“我亲自去！” 楚明昭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铁，“兵部丙字转运仓！名单！钥匙！粮草！该去……收网了！” 她转身，目光穿透漫天风雪，投向神都方向那被铅云笼罩的巍峨轮廓，眼底深处，赤金色的火焰在冰冷的风雪中，再次无声地、决绝地燃烧起来。右臂的剧痛仿佛化作了燃料，让她每一步踏在积雪上，都留下一个深沉而坚定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