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寒碑立雪:孤冢埋玉证忠魂(2/2)
巨大的震撼如同灭顶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堂上主审官脸色煞白!旁听勋贵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连一直哭嚎挣扎的柳氏,也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瞬间失声,眼中只剩下极度的恐惧与死灰!
楚明昭的身体剧烈一震!蚀心虫毒的剧痛与巨大的悲怆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死死地盯着那副小小的、泛着青黑色的骸骨,仿佛看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兄长,小小的身体在剧毒侵蚀下痛苦挣扎的模样!巨大的酸楚如同冰锥刺穿心脏!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若非萧凛紧紧扶住她的手臂,几乎就要当场跪倒!
萧凛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剧烈颤抖和那瞬间沉重到几乎无法支撑的重量,心如同被狠狠揪紧!他强压下翻涌的剧痛(为楚明轩,更为楚明昭),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继续道:“骸骨通体青黑,骨质酥脆,尤以心脉、脊柱为甚!此乃‘赤链鸩’寒毒深入骨髓、侵蚀多年之铁证!与当年夭折症状及昭武侯所呈毒瓶,完全吻合!”
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刃,狠狠刺向瘫软如泥的柳氏:“柳氏!毒杀嫡子,罪证确凿!残骸在此,怨魂未散!你还有何话说?!”
“不……不是我……鬼……鬼啊!”柳氏看着那副小小的青黑色骸骨,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巨大的恐惧彻底摧毁了她的理智,她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猛地挣脱衙役的钳制,状若疯魔般朝着大堂的柱子撞去!
“拦住她!”刑部尚书厉喝。
然而,柳氏的动作快得诡异!就在她的头即将撞上坚硬柱石的刹那——
嗤——!!!
一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闪烁着幽蓝寒芒的、细如牛毛的淬毒钢针,如同毒蛇吐信,从大堂阴暗的角落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没入柳氏的后颈!
柳氏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双目圆睁,瞳孔迅速扩散,嘴角流出黑色的污血,当场气绝!
“灭口!”谢云琅怒吼一声,身形如电扑向钢针射出的角落!然而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扇微微晃动的气窗,风雪正从中倒灌而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刑部大堂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风雪呼啸和柳氏尸体旁那摊迅速扩大的黑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楚明昭死死盯着柳氏死不瞑目的尸体,再看向堂中那副小小的、泛着青黑的骸骨,巨大的悲怆、滔天的恨意、以及对这肮脏真相背后更庞大阴影的冰冷杀机,如同狂暴的熔岩在她胸中翻涌沸腾!蚀心虫毒彻底失控!阴寒的麻痹感如同冰河决堤!
“噗——!”
又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浓黑淤血,猛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软倒在萧凛坚实而冰冷的臂弯之中!
“昭昭!”萧凛发出一声嘶哑狂暴、带着巨大痛楚的怒吼!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冰冷颤抖、气息奄奄的身体紧紧护在怀中,隔绝了所有的混乱与血腥!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地狱的修罗,死死扫过堂上脸色惨白的主审官和惊疑不定的勋贵朝臣,声音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与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此案!人证物证俱全!真凶柳氏虽畏罪自戕(或遭灭口),然罪责难逃!楚家嫡长子楚明轩,忠烈之后,无辜蒙冤,含恨而终!本王,以雍亲王之名,请旨——追封楚明轩为‘忠勇校尉’!以军功之礼,重殓遗骸,归葬楚家祖坟!享四时血食!昭武侯楚明昭,为兄鸣冤,忠孝两全!其志可嘉!”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大堂中轰然回荡!带着亲王无上的威压与为逝者正名的决绝!无人敢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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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山,楚家祖坟。
雪后初霁,铅灰色的云层裂开缝隙,惨淡的日头投下冰冷的光。漫山遍野的松柏覆着厚厚的积雪,如同披麻戴孝的巨人,沉默地拱卫着这片埋骨之地。寒风凛冽,卷起地上的雪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一座新起的坟冢,孤零零地矗立在楚家祖坟的边缘。坟冢不大,却修葺得异常整洁庄重。青石垒砌的墓穴上方,覆盖着新培的冻土,尚未立碑。墓穴前,摆放着一具小小的、由整块阴沉木打造的黑色棺椁。棺椁通体乌沉,没有任何纹饰,只在棺盖中央,用金漆描绘着一个简朴却沉重的“楚”字。
楚明昭一身素麻孝服,独立于棺椁之前。风雪虽停,寒意却更甚。蚀心虫毒的阴寒与本源的空洞疯狂撕扯着她的意志,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眼前阵阵发黑。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具小小的棺椁,如同要将所有的悲恸、愧疚与迟来的守护,都倾注其中。
萧凛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玄色亲王常服外罩着素麻罩衣,肩胛处的绷带被厚实的衣物遮掩,但紧抿的薄唇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依旧透露出伤势未愈的虚弱。他并未看那棺椁,深邃的目光如同最坚韧的锚,始终牢牢锁在楚明昭单薄却挺直的背影上,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与一种无声的守护。
谢云琅、林红缨、赵秀等侯府旧部与讲武堂核心学员,皆身着素麻,肃立在后。数百道目光,充满了肃穆、悲悯与无声的追随。
“吉时已到——!忠勇校尉楚明轩……入土为安——!”司仪官苍老而沉重的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响起。
八名身着素麻、神情肃穆的侯府亲卫,缓缓上前,将那具小小的、却仿佛承载了楚家二十年沉冤的阴沉木棺椁,稳稳抬起,走向那方新掘的墓穴。沉重的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如同踩在每个人的心上。
棺椁缓缓沉入冰冷的墓穴。
就在棺盖即将被冻土掩埋的刹那——
楚明昭猛地踏前一步!动作因剧痛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她不顾蚀心虫毒疯狂的噬咬,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那几乎要将她灵魂冻结的虚弱!她“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膝盖撞击冻土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哥——!”一声凄厉到撕裂肺腑、带着无尽悲怆与迟来二十载血泪的呼唤,如同受伤孤雁的绝唱,猛地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器,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云霄、撼动山岳的力量,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巨大的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堤坝!蚀心虫毒在心脉处疯狂肆虐带来的剧痛,仿佛都在这灭顶的酸楚与迟来的祭奠面前,变得微不足道!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嘴角再次溢出的、带着青黑色的血丝,如同断线的珠子,汹涌滑落!砸在身下洁白的雪地上,洇开一片片刺目的暗红!
她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将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冻土之上!素麻的孝服沾染上污浊的雪泥和暗红的血渍!每一次叩首,都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与深入骨髓的愧疚!
“哥……对不起……昭昭来晚了……昭昭……对不起你……对不起爹娘……对不起楚家列祖列宗……哥……你安息吧……昭昭……替你……报仇了……昭昭……接你……回家了——!!!”
凄厉的哭喊,混杂着血泪的忏悔,在空旷寂静的北邙山祖坟上空久久回荡,带着令人心魂俱碎的悲凉!
林红缨、赵秀等人早已泣不成声,纷纷跪倒在地。谢云琅等铁血汉子亦虎目含泪,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
萧凛紧抿的唇线绷紧到极致,下颌线如同刀削般冷硬。他看着雪地上那道不断叩首、泣血呼唤的素麻身影,看着她额头上迅速红肿渗血的伤口,看着她嘴角不断溢出的血丝……巨大的痛楚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他再也无法克制,猛地踏前一步,同样重重跪倒在楚明昭身侧冰冷的雪地上!动作牵扯着肩胛的毒伤,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但他跪得极稳!
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与一种深沉的、超越言语的守护,紧紧握住了楚明昭那只沾满血污和雪泥、因剧痛和悲恸而冰冷痉挛的左手!
十指交扣!冰冷与灼热瞬间交融!
楚明昭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眼眸猛地转向他!撞进他那双近在咫尺、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中!那眼神里,冰封的壁垒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她的血泪彻底灼穿的痛惜,一种感同身受的沉重悲悯(为楚明轩),更有一种破开生死、愿与她共同背负这血海深仇与无边哀恸的决绝守护!
无需言语。掌心传来的力量与温度,便是最坚不可摧的誓言!
风雪不知何时又起,卷起漫天雪沫,将跪在墓前的两道身影笼罩。一素麻,一亲王常服覆素麻,并肩跪于小小的新坟之前。男子高大挺拔,一手紧握着女子冰冷颤抖的手。女子单薄脆弱,倚靠着那坚实的臂膀与掌心传来的力量,泣血呼唤着迟来的兄长。
在他们身后,那具小小的阴沉木棺椁,已被冻土缓缓掩埋。一座新起的坟冢,如同大地上一块沉默的伤疤。
一块新凿的青石碑被缓缓竖起,立于坟前。碑身粗粝,尚未打磨,在风雪中沉默着。碑上,铁画银钩,深刻入石,只有七个字:
\\\\“忠勇校尉楚明轩之墓”\\\\
落款:妹,昭武侯楚明昭泣立。
寒风卷过,吹动碑前尚未燃尽的纸钱灰烬,打着旋飞向铅灰色的苍穹。雪粒子扑打在冰冷的碑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孤冢埋玉,寒碑立雪。
二十载沉冤,终以忠勇之名,归于楚家黄土。
而那只在风雪中紧紧交扣、传递着无尽悲恸与无声守护的手,在这肃杀的北邙山巅,无声地诉说着——
血仇已雪,前路未歇。
弑神枷锁,你我……共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