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余波(2/2)
傅舆景不知道有没有被三支队同仇敌忾时敌我不分的气势吓到,总之抬手从杯垫上拿起保温杯,悄悄喝了口水。没说话,但也算压了压惊。
莫云晚倒是很自在。
“说起怪物……”她挑眉,“怎么,江学长现在不陪你们过家家了?我感觉给他三小时,他估计也能当足球解说。”
场面彻底寂静了一瞬间。
“……邵哥邀请过他呀,但是江哥说有事。”陆遥眼神里闪过一丝怪异的神采,然后一边吃东西一边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说道,“据说是他老师的病人,一个特别有钱的大富豪想找个非常靠谱的大夫复诊和手术。我估摸着啊,我们支队随时配备国际知名医生,生命安全保障满满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咯!”
莫云晚神色微妙,“我是死了吗,要不猜猜我在哪家医院做过住院医?”
陆遥闻言立刻用一种看狗都深情的眼神凝望了过去:
“嗨呀,市局上下谁能不知道,莫姐,你不当医生是医学界天大的损失,不然多少也是个‘豪斯医生’预备役。这不是不敢劳烦您大驾吗!”
随后,光速接上话的刘澈言辞恳切、语气真诚,“再说了,术业有专攻,江医生是实用型擅长精密操作的外科医生,您专业方向不同。能够扎根基层为死者鸣冤已经很劳累了,我们不能再让你两样兼顾,劳累了您为人民服务的宝贵躯壳,是不是?”
这俩人一唱一和,价值上的莫云晚都没能接住——最重要的其实应该还是被捧成好人的屈辱,让她的脸色如川剧般不断变换,十几秒后终于阴沉着脸被恶心走了。
确定姓莫的瘟神是真的走了,感受着二支队办公室里骤然松弛下来、甚至都快要让人以为这场球赛“还算眉清目秀”的氛围,刘澈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转头便对上陆遥惊为天人的轻声鼓掌。
“啪”,“啪”,“啪”!
——虽然眼神这方面纯属小陆同志个人发挥演绎到位,但她那前后两段文字剧本被刘澈这个操盘手直接发到手机上的时候,宋乔雨还未开口被屡次打断的劫难刚刚开始,莫云晚还没借着“怪物”那两个字强行联系上江秋。
在现在的陆遥看来,小刘哥今天简直是料事如神!
“别太夸张了。”刘澈无奈,“我前几天接到了梁队的短信,说莫云晚迟早会过来问我们江医生去干什么了。就算告诉了她答案,多半她还会想接着打探更多,不想办法把她赶走,倒霉的就是我们。”
在座的人无一例外对最后两个短句深有同感,因此投向刘澈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感激涕零。昱州市的三个刑侦支队通力合作的次数不多,起码在近两年,能够真正同仇敌忾互通有无的契机除了聚餐,基本上全靠莫云晚拉的仇恨。
陆遥刚要张口,忽然想起这里人太多,又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半道甚至捎带拉上了不明所以的宋乔雨——跑来专门找刘澈开一场三支队的小会。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想办法支走莫云晚呢?我听邵哥打听过,江哥确实是官复原职了没错啊!她就算还想知道些什么,我们还真不知道,不是吗?”
陆遥这个崽子在认命接受“要脸的比不过不要脸的”的客观规律以后,仅剩的少年叛逆除了暗搓搓对峙,就只剩下这样在背地里对莫法医直呼其名了。
宋乔雨抱着手臂,“姓莫的想找事,还需要理由?”
这句话刘澈也很赞同,耸耸肩看向陆遥,然后再一摇头,意思是不必再小题大做。
陆遥想想也对,但总还是觉得有点问题,很是不甘地努了努嘴。见到她这样,刘澈叹了口气,“你还是别琢磨莫法医的事了。陆遥,你别忘了,你和她还打着赌呢。”
“我知道啊。”陆遥撇撇嘴,“但是我不是赢了吗?”
“就是因为你赢了。”刘澈叹气,“虽然你赢的这个方式我们当时没人能想象的到……但是你要知道,莫云晚虽然不会毁约,但她大概率不喜欢输。”
袁家的事闹到最后,用一团浆糊来形容都有些太过浅显、不够细腻了。
关于那场车祸的法庭对决被接二连三的不可抗力一拖再拖,最后的结果勉强算是徐天翼举了白旗,顾凌取得了她概念中的胜利。
——毕竟他需要兼顾给涉嫌教唆杀人的远振集团重要成员脱罪、折腾几个围绕袁钟有着亲缘关系或者其他工作生活关系的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能够抽出空闲让确实精神疾病严重的袁耀留在疗养院,只让袁家赔了对他们这个家境而言九牛一毛,但对丁为的遗孀和女儿堪称天价的赔偿金已是不易。
定义成功与失败的标准随着案件调查深入、真相浮出水面不断的变化。到最后,真正的责任已经难以划分,只有了事的筹码值得争辩。徐天翼也是识趣的人,很熟悉顾凌这个人的作风,两个人虽然在庭下完全是王不见王,但庭上保持了还算不错的“合作”关系。
在新的证据会令事态越来越复杂的前提下,希望减少负担的徐天翼先退两步,要帮司机家属获得更好生活的顾凌也同时在惩戒方面退让一步,他们都没有提交案情中太过繁杂已然无法深究的事实证据。然后就是你一言我一语,默契又无趣,约定俗成又针锋相对的“讨价还价”……
最终法槌落下,两边都得到了能接受的结果。
围绕着袁钟这条小命,远振集团内部的重重纠纷最终还是没能走到最差劲的情况。多亏了市局这帮擅长变通的刑警灵机一动,被临时说服的袁振确实地坑了一把被动的母亲和她隐蔽而聪明的合作伙伴,让这两人利用袁耀搞死袁钟,合作想办法获得远振集团的计划浮出水面——但也仅限于此。
和俞英健的分析一样,警方最终确定了袁耀不是凶手,但仍然不知道究竟是谁来动的手。重心一偏移,嫌疑人范围从在场的人、涉案的人很快扩大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大概被找来用袁耀顶包的那位杀手本身是个专业人士。
这也很好理解:雇凶杀人就算找不到杀手,也显而易见的需要调查动机,而精神病当然更适合作为“无动机杀人”的堂皇借口。
但是利用袁耀被放置在这里推断有人企图抹除杀人动机的这条线没有维持多久。
袁大少爷虽然心存怨气,但终究留了一手,在把计划从理论上证实并且揭开后,他就表示自己绝不会作为证人出庭:无论是指认李详英还是指认许芳婷。
除了他知道这俩人一荣俱损,自己是客观证据里的关键一环,还有其他的因素。袁振也知道,如果少了许芳婷,远振集团等同于少了一名维系底层机制的大将;如果少了李详英,自己在外祖父外祖母那边一定里外不是人。
长久的考虑比临时的判断更有说服力,袁振确实没有必要坚持到底,一定要这两个女人为自己也不是很在乎的父亲重伤付出绝对代价的道理。
但无论如何,证据曾经来过。传言流传出去,这两个女人也就没有了再次实施谋杀且不被怀疑渺无痕迹的绝好机会。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有一个优质的律师团队,就意味着缺乏物证的人言可能比存在漏洞的法律在这种你死我活的较量中更为管用。
袁钟已经没有多余的子女了,不可能通过剥夺任何一个儿子的继承权来影响那两个间接继承人。但他总能在被传言验证的心惊胆战之下绞尽脑汁,冒着把基业全部送出去的必要风险,为了自己的小命留一些附加条款作为后手。
虽然这种妄图谋杀却几乎毫无代价的情况看起来实属憋屈,但市局刑警们的努力也不算白费——对袁钟本人来说,整日加倍担惊受怕,似乎是比随时都会嘎巴一下死那儿要稍微好上那么一些。
无论如何,一切都像牌桌上的麻将:起始于一字排开,最后被打乱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