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万山的供述（2/2）

沈万山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许久，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扭曲的、近乎嘲讽的冷笑，这笑容在他憔悴不堪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和刺眼。

其他的考量？顾警官，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不觉得，这是最合理、最物尽其用的处理方式吗？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病态的、的亢奋，一方面，就像你们已经查得清清楚楚的，埋在我自己的茶园里，埋在我绝对控制的3号梯田下面，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想到，一片出产顶级茶叶、被无数人追捧的宝地下面，竟然埋着死人！茶渣和羊粪，就是最好、最天然的掩护，味道冲，能盖住一切！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属于他作为成功商人的、精于算计的狂热光芒，但此刻这光芒却显得如此邪恶：另一方面…你们，还有那些茶客，不是一直苦苦追寻、对我沈家的祖传秘方好奇得不得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这就是我的秘方！独一无二的秘方！他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自豪感人的身体，骨、肉、血、内脏…经过自然的分解，就是最好的、最均衡的氮、磷、钾来源！还有各种稀有的微量元素！比任何进口的化学肥料、任何昂贵的有机肥都要好！都要有效！你们也亲眼看到了，3号梯田的茶叶，长得有多好！叶色那种墨绿油亮，叶片那种肥厚饱满，冲泡之后那种无法复制的醇厚香气和独特底蕴…那是用钱根本买不来的极致品质！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在宣讲他的成功学我用他们的命，养出了世上最好的茶叶！然后，我只需要对外轻描淡写地宣称是祖传羊粪秘方，工艺复杂，产量稀少，那些自诩懂行的收藏家、那些追求极致体验的有钱人，就会像疯了一样捧着巨款来求购！一斤茶叶，我能卖到普通龙井十倍、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价钱！就这几年，光是靠3号梯田产出的这点茶，我就净赚了不下几百万！他们的命，在我眼里，就是最值钱、最高效的！他们活着的时候想坑我的钱，死了，他们的身体就得连本带利地给我还回来！这很公平！

这番毫无人性、逻辑扭曲的供述，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彻底暴露了他灵魂深处最黑暗、最肮脏的角落。那早年的创伤，与其说是直接的杀人动机，不如说是为他后来形成的那套将人物化、将生命价值与商业利益冷酷计算的扭曲价值观，提供了滋生的温床和合理化的借口。他将对某个特定群体的仇恨与偏见，与极致的、毫无道德底线的商业利益追求，冷血而高效地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套自洽的、恶魔般的逻辑体系。在他眼中，那些外地采茶工的生命，早已被剥离了的属性，彻底物化，成了他牟取暴利、维系其茶界神话光环的一种特殊的、可再生的生产资料。

案件侦办工作进入最后的冲刺和收尾阶段，专案组全体成员，连同检察院、法院的先期介入人员，正在进行最终的证据梳理和闭环论证。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展示的是此案精心构建的、庞大而复杂的证据体系结构图，每一条线都连接着事实与逻辑。

林岚作为技术证据的总负责人，站在屏幕前，手持激光笔，面容严肃地进行着最终的、系统性的核对与陈述。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回荡：

首先，是犯罪嫌疑人沈万山的全部有罪供述。这是他亲口承认、并经过其本人核对签字的讯问笔录以及同步录音录像。激光笔的红点落在证据结构图的核心位置，他详细供认了五起案件的精确作案时间、具体地点、所使用的凶器、作案的具体行为过程、其复杂的犯罪动机（报复与利益驱动结合）、以及处理尸体、掩盖罪行的完整方式。尤为重要的是，其供述的诸多细节，例如使用茶渣和羊粪分层掩埋的具体操作、尸体的摆放姿势、挖掘的深度、运尸的工具等，都与我们的现场勘查结果、法医鉴定结论、物证检验报告高度吻合，甚至补充了许多只有犯罪亲历者才可能知晓的、未被记录在案的隐蔽情节，形成了完美的相互印证关系，极大地增强了供述的可信度。

激光笔稳健地移向下一项关键证据：

第二，核心物证链条。老式炒茶大铁壶，经痕迹鉴定，其底部特定的撞击凹痕，在形态学上与五名受害者颅骨发现的粉碎性、凹陷性骨折高度吻合，具备作为作案凶器的重大嫌疑；更为关键的是，从该铁壶内壁艰难提取到的陈旧血迹，经过我中心多次反复检验、比对，其dna分型与第一名受害者张强的dna存在极高的关联概率，这一物证直接将犯罪工具与特定受害者联系了起来。

光束在屏幕上移动，指向埋尸现场的系列证据：

第三，埋尸现场的客观证据群。从3号梯田五个指定位置挖掘出的五具相对完整的人类尸骨，经过dna鉴定，已明确无误地确认了其身份正是张强、刘兵、王磊、陈秀、李娟五名失踪者；尸骨的埋藏方式——即底层铺茶渣、中层放置尸体、上层覆盖羊粪、最后土壤掩埋——与沈万山的供述完全一致；尸骨的埋藏深度、在梯田中的具体分布位置，与我方前期使用地质雷达扫描确定的高密度异常区域结果完全吻合；法医人类学鉴定明确指出了五名受害者的致死原因均为颅脑遭受圆形钝器猛烈击打，这与凶器推断结论相互支撑。

再次移动光束，指向外围的行为证据：

第四，证实其犯罪预备与掩盖行为的证据链条。茶渣供应商的多名员工证词及其提供的详细采购记录、运输单据，确凿证实了沈万山自2011年起，每年在案发时间段后，秘密、大量采购茶渣，并要求深夜送达指定地点的异常行为，这与其供述中利用茶渣掩盖气味的目的完全一致；老陈以及其他部分茶园工人的证词笔录，相互补充，清晰地勾勒出沈万山自2011年后独控3号梯田、行为诡秘、禁止他人靠近的时间线和行为模式；其早年被卷款的经历，虽然不能直接证明杀人，但为其扭曲的、针对外来务工人员的仇恨动机提供了可信的背景和心理动因解释。

最后，光束落在利益驱动佐证上：

第五，支撑其利益驱动动机的辅助证据。经侦部门调取的其公司及相关账户的账目往来显示，标注为3号梯田所产的顶级龙井秘制龙井，其销售价格远高于市场同类高端产品，且购买者多为高端客户或收藏家，为其带来了远超正常水平的巨额利润，这与其供述中利用尸体提升茶叶品质以牟取暴利的核心动机相互印证。

林岚环视全场，进行最终总结，语气斩钉截铁：综上所述，本案所有证据，包括犯罪嫌疑人的有罪供述（言词证据）、核心物证（铁壶、血迹）、埋尸现场证据（尸骨、埋藏方式）、行为证据（茶渣采购、工人证言）以及动机佐证（账目记录、早年经历），已经形成了多个既独立存在、又相互交织、紧密支撑的证据子体系。这些子体系最终共同指向一个唯一的、排他的结论——沈万山，系本案真凶，应对五名被害人的死亡承担全部刑事责任。目前形成的证据链，环环相扣，逻辑严密，彼此印证，已经达到了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的法定证明标准，堪称无懈可击。

顾铭坐在台下第一排，静静地听着林岚条理清晰、掷地有声的汇报，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屏幕上那一条条用受害者鲜血、森森白骨和警方数月艰辛汗水共同铸成的证据标签，脸上没有任何案件即将告破的喜悦或轻松，只有深沉的、几乎刻入眉宇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对人性之恶的沉重与悲凉。他缓缓开口，声音因为连日劳累而带着明显的沙哑，却依旧沉稳：

这是我从警二十多年来，经办过的最为扭曲、最为冷血、也是最挑战人性底线的案件之一。凶手的残忍，不仅在于他用最暴力、最突然的方式，剥夺了五条正值青春、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无辜生命，更在于他事后那套…将生命本身彻底物化、异化的行为逻辑。他将被害者的尸骨，视为一种特殊的生产资料，用来滋养他所谓的，维系他精心包装的和牟取肮脏的暴利。这种人性的彻底沦丧和价值的极端扭曲，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正常社会认知和伦理道德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坚定而有力，缓缓扫过会议室里每一位同样经历了数月身心煎熬、此刻面容憔悴却眼神明亮的同事：但是，也正是通过我们在座各位，以及所有未能到场的参与此案工作的同志们，秉持着对生命的敬畏、对法律的忠诚、对真相的执着，通过科学严谨的技术手段、缜密细致的逻辑推理、不畏艰难的外围调查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品质，我们最终一层一层地剥开了凶手精心伪装的画皮，揭开了这令人发指的罪恶，让沉冤得以昭雪，让正义得以伸张，还给了五位无辜受害者及其背后五个破碎家庭一个虽然迟到、但终究到来的公道。这是我们作为人民警察，不可推卸的神圣职责，也是我们在这个岗位上，对生命尊严和法律威严最根本、最坚定的扞卫！

杭城茶田白骨案，随着沈万山黑暗供述的最终完成和证据链条的终极闭环，终于即将画上一个沉重而坚实的句号。等待沈万山的，将是检察机关的正式公诉和人民法院依据这一切铁证所进行的、公正而严厉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