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锻骨(1/2)
龙吟湾。
昔日与世隔绝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斧凿声、锯木声、夯土声、号子声,混杂着海浪拍击礁石的永恒回响,在这环形山坳中奏响了一曲粗粝而充满生机的交响。
西侧缓坡上,一片临时搭建的木棚和帐篷营地已经初具规模。更靠近山崖的地方,几个巨大的木制船架雏形正在搭建,公输衍派来的工匠骨干与陈沧澜招募来的老船匠们,正围着图纸和木料激烈讨论,炭笔在木板上划出白色的痕迹。瀑布被简易的水渠引下,一部分供应营地饮用,一部分注入特意挖出的蓄水池,以备将来可能的船坞用水或消防。
但此刻,在靠近滩涂的一片相对开阔的硬地上,另一种声音更为引人注目——那是沉闷的击打声、粗重的喘息、严厉的呵斥,以及偶尔压抑不住的痛哼与呕吐声。
陈沧澜站在一块半人高的礁石上,海风吹动他花白的发须,却吹不散他脸上那副近乎冷酷的严肃。他眼前,五百名被选拔出来的“水师种子”,正经历着第一轮,也是最基础的“锻骨”洗礼。
这五百人成分复杂:有北疆军中自愿报名或被挑选出来的健卒,他们陆上或许是以一当十的好汉;有沈万三从沿海流民、破产渔民中招募来的青壮,他们熟悉海水,却未必懂得战斗与纪律;甚至还有少数因各种原因投奔北疆、略通水性的江湖客。年龄从十七八岁到三十出头不等,体格也参差不齐。
而现在,他们统一穿着简陋的、浸满汗水的粗布短打,大部分人脸色苍白,眼神茫然甚至带着痛苦。
“都给我听清楚了!”陈沧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海浪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脚下站着的,是龙吟湾!你们将来要驰骋的,是比这里宽阔千万倍,也凶险千万倍的大海!海上搏杀,第一条,不是你的刀有多快,力气有多大,而是——你的骨头够不够硬,你的胃够不够稳!”
他指着不远处,几个刚刚结束“转笼”训练,正趴在地上剧烈干呕的士兵。“看见了吗?这才刚开始!这点风浪都经不住,到了真正的大海上,一个浪头就能让你们把肠子都吐出来,还打什么仗?当活靶子吗?”
所谓的“转笼”,是陈沧澜设计的简易抗眩晕装置——一根粗壮的木轴,两端架在木架上,中间固定一个可容纳一人的大藤笼。受训者被绑在笼中,由同伴奋力推动木轴,使其高速旋转。时间从最初的三十息,逐步增加。
这只是开始。旁边,另一组人正在齐老三和几名老渔民的监督下,进行“浪木”训练。几根长长的圆木,两端用绳索吊起,离地半尺,模拟船只甲板的晃动。士兵们被要求在上面行走、奔跑、转身,甚至手持木刀进行简单的格挡劈刺。不断有人摔下来,鼻青脸肿,但立刻就会被呵斥着爬上去,继续摇晃。
“平衡!找到你们身体的重心!想象你们站在颠簸的船头,脚下是涌动的海水,不是结实的土地!摔?摔一百次,一千次,也要摔会它!”齐老三的胶东口音吼起来格外有穿透力。
更远处,一些水性较好或来自沿海的士兵,正在相对平静的湾内浅水区进行强化水性训练。他们被要求负重(抱着石头)踩水、潜泳、在水下解开缠住的绳结、甚至模拟水下破坏敌船(对着系在浅水的木桩练习凿击动作)。冰冷的海水刺激着皮肤,体力消耗极快。
而来自北疆陆军的精锐们,此刻却大多在另一项训练中吃尽了苦头——爬桅杆(用临时竖起的、涂抹了油脂的粗木杆代替)和绳索操控。他们或许能轻松驾驭战马,挥舞长槊,但面对光滑晃动的木杆和复杂交错的绳索,却显得笨拙不堪。如何用脚索借力,如何在高处保持稳定,如何迅速收放帆索……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对他们而言不亚于一场酷刑。
“你们以为上了船,就跟在平地上一样吗?”陈沧澜走到一个刚从“桅杆”上滑下来、摔得龇牙咧嘴的前骑兵面前,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在船上,每一个能站稳、能抓牢的地方,都是保命和杀敌的根本!不会爬桅了望,你就是瞎子!不会操控帆索,你就是废人!今天摔断腿,好过明天在海上被敌人射成刺猬,或者帆索断裂时被甩进海里喂鱼!”
那骑兵喘着粗气,脸上既有不服,也有羞愧,最终咬牙爬起来,再次冲向那根涂满油脂的木杆。
训练是残酷的,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没有循序渐进的温柔,只有最粗暴、最直接的适应性打磨。陈沧澜信奉一点:海上生存与战斗的本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激烈的方式“烙”进这些人的身体和意识里。慈不掌兵,尤其是在打造一支从零开始、时间紧迫的新水师时。
营地的角落,临时搭建的“医护棚”里,已经躺了十几个人。有眩晕过度虚脱的,有摔伤扭伤的,有被海水呛到或体温过低的。随队的北疆医官(来自百家学宫医学堂)忙碌着,药草的气味与血腥味、汗臭味混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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