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火熄时,人立契(2/2)
“不是哪个人的错,是咱们的契没写周全。”
农老九蹲下去,粗糙的指腹蹭过图纸上的批注。
陈九也凑过来,棉袄袖口的线头勾住了木爷的裤脚。
不知谁先叹了口气,张屠户弯腰捡起烧火棍,拍了拍上面的雪
“修管的跟我走,我家有备用石片。”
文娘扯了扯陈九的袖子
“融冰的缺人,你搭把手?”
雪地里的人开始流动。
有人跑去取铁锤,有人去背融雪的陶瓮,连总说“老了不中用”的王阿婆都拎着竹筐过来
“守灯的交给我,我看着她玩。”
燕迟在火道旁蹲了整夜。
他怀里揣着写满字的羊皮纸,是按旧《火政》拟的“应急火令十二条”,墨迹被体温焐得有些晕染。
天刚蒙蒙亮时,他踩着霜花往议事台走,却见小环的陶板亮得晃眼——上面用炭笔列着“抢修功录榜”,每道划痕都深可见骨,“李三娘·扛石七块”排在最上头。
李三娘正蹲在台下啃冷馍,见燕迟看过来,抹了抹沾着石粉的嘴
“小环说,功满五划能上台提策。我琢磨着,等修完火道,我想提个‘石片备库’的法子。”
她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落着霜
“从前只敢听人下令,如今倒能自己出主意了。”
燕迟低头看手里的令书。
墨迹在晨光里泛着青,像块压在胸口的石头。
他忽然想起字痴教孩子们识字时说的话
“真正的王,该坐在每个人的心里,不是王座上。”
风掀起他的衣摆,他把令书往怀里拢了拢,转身往木工房走。
木爷正给合契环刻新痕。
燕迟站在门口,把拆成三条的建议递过去
“劳烦刻在外圈,和大家并列。”
他声音轻,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轻快
“我不是下令,是来议事的。”
七日之后,地火重燃的轰鸣比往日更响。
苏芽站在合契环前,守灯的红布兜在她脚边晃成一团火。
小环举着新制的契灯——那是截从火道引出的细管,顶端燃着豆大的火苗,专为议事照明。
陶板在火上烤得发烫,苏芽用石刀刻下“首断火,首共修,首立信”九个字,火星子溅在雪地上,“滋”地化成小水洼。
“宣契。”
她话音刚落,石判突然“扑通”跪在雪地里。
他从怀里摸出枚铜印,印面还沾着旧年的朱砂——那是他当讼师时替人争田产的印信。
“我从前替人算地亩、争房契,”
他声音发颤,把印信扔进火道
“今日才懂,真正的判,是判自己愿不愿守约。”
火舌卷走铜印的刹那,守灯摇摇晃晃扑过来。
她扑了个空,摔进雪堆里,却立刻扒着苏芽的裤脚往上爬。
苏芽低头看她,目光像春风化雪
“慢慢来。”
合契环的内圈,木爷新刻的小字在火光里发亮——
“火可灭,契不熄。”
当夜,风势突然变猛了。
春桃巡夜时裹紧皮袄,听见冰崖那边传来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断裂。
她蹲下来,用刀尖划开雪层,下面是半冻的粮窖——存粮的计数木牌上,“三十日”三个大字被风吹得直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