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瞎子看得最清(2/2)
首夜的北风卷着雪粒撞进钟楼时,王阿婆的手指突然抠进鹿皮。
她弓着背,像只警觉的老猫
\北风咬皮!咬得狠!\
苏芽提着防风灯冲进来时,皮面上的波纹正像沸水般翻涌。
她摸向北面陶管,指尖触到的不是惯常的凉意,而是烫手的灼——陶管堵了!
\春桃!\
她扯着嗓子喊
\带战妇通北面陶管!哑叔,开备用泄流阀!\
当锈红的毒气从疏通的陶管\嘶\地喷出时,王阿婆还攥着鹿皮发抖。
苏芽解下自己的狐皮围脖给她披上,笑着举起铜哨
\从今天起,你是风哨长。地毒要害人,先过你们的手。\
这夜的寒窖结了层薄冰。
哑叔跪在苏芽面前,膝盖下的碎陶片扎进肉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怀里抱着块泛着幽蓝的陨铁
\这铁...是前朝摄魂铁。北荒坠星里挖的,引地脉,震魂魄。我阿爹铸第一口钟时,被当成妖匠砍了头。\
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我守着这秘密四十年,怕重蹈覆辙...可今日看你用盲人辨风,我才明白,秘密捂在肚子里,比毒还害人。\
苏芽蹲下来,把《五感异变录》摊在他膝头。
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青娘的布色、耳郎的地音、守钟人的体感
\你怕的不是泄密,是怕这铁害了人。可不用它引毒,地脉里的毒气没处去,全谷人都得瞎。\
她指尖点过记录的最后一页
\你教陶娘铸钟,我教她分毒——陨铁只留薄片嵌钟喉,外面绕八道陶管,像人身上的血脉,毒来了分头走。\
试铸那日,哑叔的手第一次没抖。
他举着铁锤砸向新钟模,老泪混着铁水溅在模子上
\阿爹,我今日破誓,不是叛祖,是赎罪。\
钟成之刻,耳郎突然趴在地上。
他的耳朵贴着冻土,眼睛亮得像星子
\地底下的呜咽...变轻了!像有人压着胸口的石头,终于能喘气了!\
苏芽站在钟楼下,看小禾把\地听队\的木牌递给耳郎,青娘的预警幡在风里翻卷五色,王阿婆带着风哨班摸着皮绷唱号子。
她正笑着,忽闻身后传来拐杖点地的\笃笃\声。
老地脉裹着褪色的青布衫,胡子上沾着雪
\山吐毒,人引流,这才叫——医地。\
他的目光扫过新钟,又落在苏芽腰间的药囊上
\你治人,也治地,是把好手。\
那缕幽蓝光点不知何时绕到预警幡前,轻轻碰了碰最边上的赤旗,像在确认什么。
老地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扶着钟楼的柱子,指节泛白,却笑着摆手
\老了,经不得寒。\
他望着北岭方向的雪雾,声音忽然放轻
\苏娘子,明儿若得空...陪我去北岭的洞穴看看?\
雪还在下。
苏芽望着老地脉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忽然想起他方才咳嗽时,掌心里攥着的碎土——黑得发亮,像被毒浸透了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