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火种烧到了雪线上(2/2)

她哈出的白气里带着股铁锈味——方才帮着敲钉子,虎口都震裂了。

小禾突然拽她袖子,指向谷口风铃道。

几十口铜盆、铁锅、空罐被麻绳串着,在风里晃出闷响。

“要是敌军冲过来,这些家伙一震,声儿能传十里。”

她摸着最边上的铜盆,盆底刻着“张记米铺”——是上个月从流民手里收的,原主饿死在谷外。

苏芽蹲下来,手指插进坝前的雪。

表层松软,往下三寸是硬邦邦的冰,再往下……她摸到了铁钉子的尖,扎得指尖生疼。

“够了。”

她站起来,睫毛上结了层霜

“能拖他们半柱香。”

醒事墙后,燕迟的灯还亮着。

文娘举着油灯,看他在《工酬录》上画圈

“矿工五十,滚木队;老兵三十,断后刀;妇人三十,守墙矛。”

他笔锋顿了顿,在最后添上“雪鹞”,字旁注“风眼长”。

“你开始记人名了。”

苏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身上带着雪的寒气,裹住燕迟的肩。

燕迟没回头,继续写

“上个月点兵,我喊‘拿矛的’,没人应。喊‘王铁柱’,他举着矛从人堆里钻出来,说‘我在’。”

他搁下笔,墨迹在纸上晕开个小团

“名字记住了,命才有人守。”

雪鹞是在寅时末回来的。

他像块冰坨子撞开地窖门,衣襟结着冰甲,手里攥着半截断箭。

箭头沾的血没全冻住,滴在地上,是暗褐色的。

“他们屠了流民,扒了皮。”

他比划着,冻得发紫的手指在空气中画刀

“这箭是从尸体上拔的。”

苏芽接过箭,指甲刮下点血,滴进小满端来的清酒里。

酒液“滋”地泛开绿沫,像腐了的菜汤。

“尸涎油。”

她声音沉得像石头

“拿腐肉炼的,见血烂骨。”

她把酒杯扔进火盆,火焰“轰”地窜起幽蓝,映得众人脸色发青。

燕迟突然抓起炭笔,在醒事墙上“降者有路,恶者有罚”下边,重重添了句:“罚要见血。”炭笔断在墙缝里,碎屑簌簌往下掉。

谷外的冰原突然暗了暗。

那缕蓝光不知何时沉进地底,像被谁掐灭的灯。

小禾摸着怀里的女巾,“宁”字隔着布料硌着心口。

她听见远处传来狼嚎,不是一只,是一群,顺着风往谷口方向去了。

拂晓前的雪停了。

东方天际泛着青灰,像块没烧透的炭。

谷墙上的哨兵突然

“来了!”

苏芽爬上哨台时,看见地平线涌起一片黑浪。

为首的骑在瘦马上,披的不知道是狼皮还是人皮,脸上有道疤,从左眼尾一直扯到嘴角。

他手里举着面旗子,旗面是暗红的,在风里猎猎作响,像滴甩不净的血。

风卷着雪粒打在苏芽脸上,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刀——是用第一炉精铁打的,淬过三次水,刃口泛着冷光。

身后传来脚步声,燕迟站到她身边,呼出的白气里带着墨香

“他们来了。”

“来了。”

苏芽盯着那道疤,手指按在刀鞘上

“那就让他们看看,北行人的火种,烧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