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斧子没砍,树先倒了(2/2)

他手里举着把曲柄犁,犁头闪着新磨的光,柄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这东西,该割土,不该割人。

燕迟摸着犁柄上的刻痕笑了:

收进律器监如何?让他管着谷里所有农具。

疯匠也配?

前日他修井阀,扳手都拿不稳!

苏芽没说话,盯着匠人发红的眼。

他的右手还在抖,却牢牢攥着犁柄,像攥着救命稻草

让他参与听心钟维护。她突然开口,明日辰时,钟体检修。

听心钟是北行谷的魂。

匠人被带过去时,手刚触到青铜钟壁就僵住了。

苏芽的血视悄然启动——他的记忆碎片涌进来:铁颅公站在熔炉前,火光照得他的脸像恶鬼

人心越烫,越容易听话

自己跪在铁砧前,锤子落下时犯人喉管里的血溅在脸上;断腿那日,雪地里的血冻成红冰,像极了刑具上的锈......

够了。苏芽按住太阳穴,冷汗顺着后颈流进衣领。

她突然提高声音:

今后所有律器打造,必须由至少两名创伤者共同监造!

众人愣住,她看向匠人泛白的脸

他见过熔炉的恶,才知道如何不让恶再烧起来。

匠人真的没让她失望。

修复灰壑毒井阀门那日,他蹲在井边焊接口,动作比谷里最巧的铁匠还稳。

可就在焊枪作响时,远处传来一声短哨,两声长哨——铁颅公召集心腹的暗号。

匠人的手突然抖得厉害,焊枪掉在雪地上。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的汗结成冰珠,嘴里无意识地呢喃

熔炉要热了......要热了......

苏芽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反手扯过身边石耳少年的工契牌

去喊所有识字的,到井边齐诵《工税通则》!

第一条,工分以绩计......第二条,工税取三留七......

百人的诵读声像潮水漫过来,撞碎了匠人的混沌。

他跪在雪地里,指甲抠进冰面,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抬头,声音哑得像破钟

我不是你的狗了!

他抄起焊枪,焊花在井阀上绽开。

最后一道接口焊死时,他把钥匙扔进熔炉,看它在火里熔成金红的液滴。

当晚,苏芽翻工契牌时,发现匠人那枚背面多了行小字

今日修井,非奉令,乃自愿。

她把牌子放进《赎变录》的铜匣,转身对守在门口的燕迟说

传令各寨,设旧器熔坊。

交一件兵器或刑具,换等重工分。

三日后,边境哨站的信鸽扑棱着飞进谷里。

第一封是东山猎户

送来锈箭簇十三支,换得三十工分,够买半车暖棚炭。

第二封是南坡老卒

抱着祖传斩首刀在谷外转了三日,今早终于跨进律界碑。

雪越下越大。

苏芽站在谷墙上,望着远处被风雪模糊的山影。

她怀里揣着方才从工契牌堆里翻出的炭笔——笔杆上有铁颅公独有的刻痕,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三条路线:两条直通北行谷,第三条绕开苏谷,直指深山里的旧熔炉。

她捏着炭笔,看雪花落在纸上,将密道图晕成一片模糊的黑。

北风卷着听心钟的余音撞过来,她突然笑了——有些路,总要让人自己走一遍,才知道是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