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她不是来管人的(2/2)

燕迟望着她眼下的青影,突然伸手按住她正在揉太阳穴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墨汁的凉,“明日我就改《共政录》,监察篇加一条:权力之始,不在裁决,而在自省。”

次日晌午,议事堂的火盆烧得噼啪响。

南岭拍着桌子:

“西坡还有存粮!咱们派二十个青壮去搬,总比教他们什么《虫害篇》实在!”

“搬得完么?”

苏芽拨弄着炭块,火星子溅起来,

“今年春蝗要起,西坡的地挨着芦苇荡,虫灾能漫过三个山头。咱们现在抢粮,明年他们绝收,还不是要挤破谷门?”

她转向小满,

“你带三个文书,把治蝗的法子写成图,用他们能看懂的话。”

小满眼睛亮起来,往怀里塞了半块冻硬的炊饼:

“我这就去!”

半个月后,西坡的老族长踩着齐膝深的春雪上门。

他扛着两袋新舂的粟米,胡子上沾着冰碴

:“俺们按你们说的撒石灰,虫灾过了,就俺们那块地没绝收!”

他抹了把脸,笑得像开了道缝的老树皮,

“从前觉得你们傻,现在才明白——你们这是让俺们欠了人情啊!”

燕迟在油灯下翻着日记,笔尖顿了顿,写下:

“仁非软弱,是更精明的生存算法。”

铁娘子第一次坐在三方评议席上时,掌心全是汗。

对面的青年缩在草垫里,眼神像被吓破的雀儿——他已经是第三次偷东西了。

“我……”铁娘子的喉咙像塞了团冻硬的棉絮,

“我以前……不该用鞭子让人听话。”

青年猛地抬头。

他脸上还留着前次被抽的红印,此刻却慢慢红了眼眶。

苏芽望着这一幕,突然敲了敲面前的木桌:

“从今日起,谷里添个悔过坊。”

她转向铁娘子,

“你和纸娘共管。任务不是罚,是帮他们写下‘我想改的三件事’。”

当天傍晚,青年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来找铁娘子。

纸角沾着泪渍,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我想学会,被人好好说话。”

清明后第一场雨来得急。

释命钟突然自鸣时,雨帘正织得密。

众人跑向讲古台,只见铁娘子跪在钟前,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

她手里攥着布条,正一下一下缠绕鞭柄——那是她从前抽人最狠的那根。

“咔”的一声,铁钉穿过鞭柄,钉进木桩。

铁娘子起身时,膝盖的泥印子晕开,像朵开败的花。

她把一本用炭写的册子递给苏芽,封皮磨得发亮,

“这是我在奴营记的——恶如何长出来,就得怎么拔干净。”

苏芽翻开,第一页画着个被烙铁穿颊的小女娃,旁边写着:

“她偷饼不是因为馋,是因为娘饿晕了。”

她合上本子,转身递给柳六郎

“列入讲古台新课,就叫《坏规矩是怎么来的》。”

雨幕里,石妹举着新绘的“北行资源总图”跑过来。

图上用朱砂点着育婴棚,用青笔标着轮休区,从前密密麻麻的矿点倒成了淡墨。

小满凑过去看,突然笑出声:

“你瞧,图上全是‘活’字。”

燕迟站在高台上,望着山谷里星星点点的灯火。

雨丝落进他的衣领,他却觉得浑身发烫。

那些灯火不是火把,是灶膛里的柴、育婴棚的暖炉、医棚的油灯——是活人在喘气,在咳嗽,在说话。

“我们不是在建王国。”

他对着雨幕轻声说

“是在重新定义,什么叫人。”

铁娘子钉鞭于桩那夜,山谷落雨。

雨丝渗进木桩的缝隙,把“十七道刻痕”的披风角泡得发软。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某个正在扫雪的妇人突然喊起来

“快看!铁娘子的披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