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陶片照心(1/2)

墨迹在纸上晕开的刹那,燕迟听见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咚——咚——”,

像敲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他将笔往砚台里一按,墨汁溅在《权责书》末尾那句“明日辰时,召七寨里正,议双议制”旁,倒像是老天给他的批注。

第二日辰时,讲古台的积雪被踩出蜿蜒的脚印。

七寨里正围坐在冰砌的石墩上,哈出的白气在头顶聚成云。

燕迟站在台中央,玄色衣袍下摆沾着晨霜,手里攥着块冻硬的木牌——是昨夜西寨春生媳妇塞给他的,说她男人在旧屋梁上发现块刻着“避雪”二字的砖

“您看看,那屋子真不是破木堆,是活人垒的命。”

“今日议首事,苏令要拆南岭旧屋取木料。”

燕迟话音刚落,断笔生“啪”地拍响石桌。

这落第书生本就瘦得像根竹,此刻脖子上的青筋跳得比雪地上的麻雀还急:

“拆?那是三百流民的窝!前日我去送药,老陈头的孙女儿还在墙根儿画太阳玩——”

他突然哽住,弯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解开时,几片碎布裹着半截冻硬的衣袖掉出来,袖口绣着朵褪色的石榴花,“今早清雪的娃在屋后头扒出来的,老宋婆子,上个月还帮我熬药的。”

台下骚动起来。

东寨铜耳的木牌“啪”地砸在地上

“我阿娘说,旧屋梁是用红松打的,烧了太可惜!”

石匠老爹摸出旱烟杆敲着膝盖

“要木料,我带娃们去砍野松,犯不着拆活人住的地儿!”

燕迟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见春生媳妇抹着眼泪从人群里挤出来,怀里抱着具用草席裹的遗体——老妪的白发从草席缝里钻出来,像落在雪上的棉絮。

“她昨儿夜里走的,攥着半块烤红薯,说等开春要种在屋后头。”

春生媳妇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幡

“您要拆屋,总得让她闭眼前看最后一眼吧?”

“暂缓执行。”

燕迟的声音比北风还冷。

他看见苏芽派来监议的灰姑攥着木简的手在抖,又补了句

“改由小禾带队,去冰层下探地窖。前日猎户说看见冰缝里有青砖,许是前朝的粮窖。”

散会时,断笔生把那半截衣袖塞回布包,经过燕迟身边时低声道:

“您这官,和别的不一样。”

燕迟望着他冻红的后颈,突然想起苏芽常说的话——

“人心不是算盘珠,拨一下动一下”。

他摸了摸怀里的陶片,

“火熄时,袍分处”

的刻痕硌得胸口发疼。

当夜,苏芽的竹楼飘出艾草香。

燕迟推门进去时,她正往铜炉里添炭,火光照得她眼角的细纹忽明忽暗。

“坐。”

她指了指火盆旁的木墩,又从柜底摸出个铜匣,

“小禾记的。”

铜匣打开的瞬间,燕迟的呼吸顿住。

整整齐齐的竹片上,密密麻麻记着他每日几时起、几时睡,和谁说话、说了几句,甚至连他翻书时咳了两声都标了红——那是小禾的字迹,她总爱在重要处画个小圈。

“前日你说要查地窖,小禾记了三条:一,你上月和猎户喝酒时问过冰缝;二,你翻了《地舆志》里的‘寒窖篇’;三,你给老宋婆子送过药。”

苏芽的指尖划过竹片

“我不是不信你,是北谷输不起。”

燕迟盯着跳动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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