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瞎子点灯,照的是活人路(1/2)

铁锹磕在青砖上的脆响里,苏芽听见了陶瓮裂开的声音——像极了那年她在产婆房里,听见婴儿裹着胎衣坠地时,胎膜崩裂的轻响。

可这声呜咽里浸着潮霉味,混着雪水渗进她靴底,冻得人后颈发紧。

\挖到了!”

影行的粗嗓门撞碎雪雾,几个汉子抬着半人高的陶瓮从地窖里钻出来。

瓮身裹着褪色的红绸,边角沾着暗褐色的血渍,在雪地里像块溃烂的疮。

苏芽盯着那红绸,忽然想起上个月在西市破获的\地母祭\——主持的神婆说,用处子血染红的绸缎裹住\祭品\,能让地母更欢喜。

\墨奴!\

小禾突然喊了一声。

人群炸开些骚动,那个右手畸形的抄经人正缩在粮囤阴影里,左手死死攥着半块冻硬的炊饼。

他看见苏芽望过来,喉结动了动,竟直挺挺跪了下去,膝盖砸在雪地上发出闷响。

陶瓮被撬开的瞬间,潮湿的纸页味涌出来。

小禾戴着手套翻检,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是《血脐录》全本!\

她举起一卷,纸角泛着不正常的潮润,在雪光下竟像沾了泪。

苏芽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纸边,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这次不是血雾,是女人的呜咽,婴儿的啼哭,混着夯土砸在棺盖上的闷响。

\她们也该被记得。\

声音从脚边传来。

墨奴用左手在雪地上划出歪扭的字迹,指甲缝里全是血。

苏芽蹲下来,看见雪面歪歪扭扭写着

\我娘,我姐……都被选作'地母替身',埋进奠基坑里哭着断气。\

他抬头时,眼白里全是血丝

\那年建州学宫,监工说要活埋三个女人镇地基。我姐才十五,哭着求他们等我娘来替——结果她们娘俩都被捆了。\

小禾取来清水碗时,苏芽正盯着墨奴颤抖的左手。

她蘸了他指尖的血滴进碗里,水面荡开涟漪,血丝竟慢慢凝成字

\地母三百七十二\。

\你抄的不是历史,是复仇。\

苏芽的声音像冰碴子。墨奴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哭腔

\苏首领,你救过被活祭的孩子,可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坑?三百七十二个'地母',三百七十二座坟,每座坟里都压着个会喘气的活人!\

他突然抓住苏芽的裤脚

\我把她们的名字都抄进书里,我要让后世知道,那些不是'祭品',是李阿花,是王招娣,是——\

他说不下去了,喉结动了动

\是我娘,是我姐。\

雪越下越大。

苏芽站起身,把《血脐录》递给影行

\先收进刑房。\

她转身时,衣角扫过墨奴冻得发紫的手背,像扫过一截枯枝。

当晚静室里,小禾的手在发抖。

她举着铜灯凑近苏芽的眼睛,灯影里,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正泛着死鱼般的灰白。

\首领,这是...\

\血视过度。\

苏芽摸黑扶着桌沿坐下,声音平稳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每次烧那些脏书,我都能看见里面的人命。之前能忍,今天...\

\可能是烧得太急,伤了眼。\

门被推开时,寒气卷进来。

燕迟的狐裘还沾着雪,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握住苏芽的手腕

\小禾说你看不见了?\

苏芽反握住他的手,指节冷得像冰锥

\燕迟,我今天在火里看见个小女孩。\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才七岁,被神婆说是'龙女转世',要剜心祭天。她攥着我的衣角喊'阿姊救我',可我只能烧了那本书——\

她突然攥紧他的手

\若放任这些'术'流传,百年后必有人称其为'古法圣典',再拿女人孩子去填坑。我不怕背骂名,只怕将来的孩子问——你们当时为什么不烧?\

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炭盆的噼啪声。

燕迟抽回手,苏芽听见纸张摩擦的声音。

再然后,有热意烘着她的脸——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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