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死地火,活人契(2/2)

苏芽盯着他发颤的手背,那里还沾着新翻的泥土。

“您这把年纪,犯不着——”

“我要试毒。”

白首翁突然拔高声音,惊得附近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昨夜我写了遗书,说我守禁三十年,误了多少娃。今个儿我就把病骨贴心口,要是七日不死……”

他喉结动了动,“要是死了,您把我烧了,骨灰混进艾种。”

苏芽的呼吸顿了顿。

她想起三日前在火边,白首翁的火把烧到根部时,雪粒打湿他胡须的模样。

“您图什么?”

“图个‘火’字。”白首翁从怀里摸出块黑黢黢的骨片

“我见着您烧黑丝时,火舌窜得比山雀还高。这火得传下去,不能断在我这把老骨头手里。”

当天夜里,药鸦扑棱着翅膀撞进寒渊的木楼。

燕迟正就着油灯改“共活册”,墨汁溅在“疫功簿”那页——凡焚尸者记一功,救一人记三功,试药者记五功。

他捏着陶牌笑了

“苏芽这是要把人心当柴,往火里添。”

第二日晌午,小满带着二十个挑夫进了村。

挑子上的陶管叮当作响,艾种装在粗麻布袋里,最上面的蒸架还沾着寒渊灶房的烟火气。

“公子说,这不是救济。”

小满把契牌往苏芽手里一塞

“是共建。”

木爷蹲在石磨旁刻契牌,刻刀在青铜上走得极慢。

“隔毒、察症、护弱。”

他嘴里念叨着,刀尖在牌背顿了顿

“死地不封,活路自开。”

最后一刀下去,火星溅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把契牌擦了又擦。

第三日深夜,隔离屋的油灯灭了。

苏芽掀开门帘时,白首翁正盯着心口的黑丝——那些曾经啃噬他人的东西,此刻正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爬。

“火……要传下去。”

他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落在苏芽手背上

“艾种……撒后坡。”

火化那天,雪停了。

苏芽捧着骨灰罐,看火星卷着白灰冲上天空。

她把骨灰混进艾种时,小栓子凑过来

“苏娘子,这艾能长多高?”

“比山梁还高。”

她把最后一把种子撒向风里

“等开春。”

临行前,苏芽把木爷刻的契牌塞进黑线娘手里。

那妇人的黑丝已经淡了些,怀里的婴儿正抓她的手指啃。

“你不是第一个神,是第一个活人。”

苏芽拍了拍她手背,

“以后还会有更多。”

归途风雪又起。

药鸦扑扇着翅膀落在她肩头,爪心攥着片桦树皮——南石坞有发热者,已按“五察”隔离。

苏芽站在高崖上,望着南方翻涌的雪云,嘴角慢慢翘起来。

寒渊谷里,合契环的蓝光突然大亮。

守环的老匠头揉了揉眼,凑近一看,环上不知何时新刻了一行小字

“黑脊沟·初愈,未焚,先立。”

春雪初融的消息,是随着第一只北归的雁传来的。

那时苏芽正蹲在寒渊的菜窖前,看新埋下的艾种裂开了细小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