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没有王座的王(2/2)

“木头刻着规矩,规矩护着大家。”

扎羊角辫的小女娃突然问

“那苏芽姐姐呢?她是王吗?”

字痴停了笔,月光从草棚缝隙漏进来,照在他灰白的发梢上

“王要有王座,可咱们的苏芽啊……”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她是没有王座的王。”

燕迟的手指突然抖起来。

他摸黑跑回屋子,案头的《火政九章》残稿还摊着,墨迹在月光下泛着青。

他抓起笔要重写,笔尖却像被冻住了——从前写“违者杖二十”时,他想着的是“王令如山”;此刻再看,满纸都是“要怎么让大家愿意守”。

第二日议事台,燕迟是第一个登台的。

他捧着残稿站在木台上,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中衣。

“我写了九章律,”

他说,声音不大,却像冰锥扎进雪地

“可我错了。”

他把残稿扔进火道口,火星子“噼啪”窜起来

“规则不是为了管人,是为了让人能一起活。”

他转身指向石判、小环、字痴

“我提议立三职:契监,管说理;火时官,管轮值;讲字人,管传规矩。三职轮替,皆可罢免。”

掌声像雪崩似的涌来。

木爷蹲在合契环边,手里的刻刀闪着光。

他没说话,只是对着内环刻了三个小字——“契监”“火时”“讲字”。

合契环转起来时,这三个字和每户的木枝刻痕交叠,像年轮套着年轮。

守灯就是这时扑过来的。

她刚满周岁,裹着红布兜,摇摇晃晃往木台爬。

苏芽站在台边,看着她摔了个屁股墩儿,又扶着台脚往上挪。

燕迟要去抱,被她拉住袖子

“她将来要走的路,得自己学会不摔。”

守灯终于扒着台沿站起来,小脸红扑扑的,攥着个冻硬的野果往苏芽嘴里塞。

苏芽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

当夜,苏芽带着燕迟来到合契环下。

她挖开冻土,陶匣里装着接生簿——上面记着三十七个活下来的孩子;装着冰书拓本——那是她在雪地里捡的医书残页;装着火道图——农老九画的火流纹路,被她用兽血描过三遍。

“这些该埋进地里,”

她把陶匣放进坑底

“权不能攥在谁手里,得传给守规矩的人。”

燕迟递过石判新刻的石碑,上面的字还带着刀刻的毛边

“此权无主,唯守者得之;此契无终,唯违者断之。”

那缕幽蓝的光就是这时升起来的。

它从地火口钻出来,绕过老李家的暖灯,擦过张屠户家的腌鱼架,最后停在小环的陶板上。

陶板上刚写的“明日轮值:文娘”还没干,蓝光渗进炭笔字里,像给笔画镀了层活气。

文娘在草棚里翻了个身,梦见自己的木枝在发光;石判摸着合契环上的刻痕,笑着睡了;春桃擦着刀,刀面上映出守灯的红布兜,像团烧不熄的火。

冰崖下的地火还在轰鸣,可这一回,声音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像是种子破壳,像是嫩芽顶开雪,像是千万双手,终于捧住了自己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