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钟声比哭声先到(2/2)

燕迟的手在袖中轻轻一紧。

他想起三天前雪鹞在鹰嘴崖点火时,自己让铁妞试敲新钟——那口用疤脸阎头盔熔铸的铜钟,第一声就震碎了半里地的冰棱。

“钟响三声,”

老药公抹了把脸

“第一声是‘止暴’,第二声是‘守诺’,第三声...是‘人还在’。”

他拍了拍木箱

“这些雪参给伤骨的,冰蚕粉敷刀伤不留疤。”

他又指了指小满腰间的药篓

“崖边那丛灰叶草,根须煮水治咳,你前日漏认了。”

冬至前夜的谷口,新钟在月光下泛着冷铜色。

钟身“止杀”二字是燕迟亲手刻的,刀锋入木时他说

“刻深些,让风雪磨不淡。”

苏芽站在钟下,手里的铁锤还带着铁匠铺的余温。

四周的人都静着,矿工的皮袄沾着铁屑,妇人的围裙还系着未拆的线头,归流的张三扛着修墙的石夯,小石头攥着半块炭笔,鼻尖冻得通红。

子时三刻,苏芽抬手。

第一锤下去,钟声像块滚烫的铁,砸进冻了半年的空气里。

第二锤,惊起的鸦群扑棱棱飞过谷顶,翅膀上落的雪簌簌往下掉。

第三锤时,小石头突然尖叫着冲出去,踮着脚在醒事墙上乱写

“我们活着。”

炭笔断了,他就用手指蘸着雪水,歪歪扭扭补了个“活”字。

“你没哭。”

燕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离她极近,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的雪粒,和眼底晃着的水光。

苏芽望着满谷的灯火——伤棚的药香混着铁匠铺的火星,粥棚的热气裹着归流者的笑声,连小石头新写的“活”字都在冒热气。

她终于笑出了声,眼泪却跟着砸在雪地上

“现在可以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

“因为我们守住了。”

谷外的冰原上,那缕幽蓝的光不知何时升了起来,悬在钟顶。

钟声余音散时,它轻轻一颤,像在应和,又像在低吟。

苏芽望着它,突然想起雪鹞说过,这光跟着流民村的幸存者来过,又跟着尸体走了。

现在它停在这里,倒像是...在等。

三日后的清晨,春桃掀着草帘喊

“主子!冻土松了!”

苏芽踩着新化的雪水跑出去,就见陈九带着老兵在谷南坡翻,铁锨下去,竟带出星星点点的绿意。

但她蹲下身,指尖触到土底时,又皱起了眉——表层的土软了,可往下三寸还是硬得像铁。

“今年的春天,来得慢。”

燕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新写的《农作册》

“但总算是来了。”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歪歪扭扭画着株芽

“小石头说,这是咱们的芽。”

苏芽望着远处正在搭医馆框架的人群,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冻土。

风卷着雪粒掠过她的发梢,却吹不散她眼底的热。

她蹲下身,用指甲在冻土上划了道浅痕——那里,有极细的、淡青的芽尖,正顶开冰壳,往风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