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法不点灯,人自燃(1/2)
雪粒子打在声契碑的石纹上,苏芽缩了缩脖子,青布衫下摆结了层薄冰。
她望着东南方低垂的乌云——说是云,倒更像团凝固的灰雾,连星子都浸得发暗。
这是入夏以来第七场旱雪,本该落雨的时节,连檐角冰棱都在发烫。
\苏首领!\
巡防队的小铁喘着白气跑来,皮靴踩碎脚边的冰壳。
他怀里抱着半块炭板,板面刻着歪扭的字:西仓火油余三坛,后夜起无灯可点。
苏芽接过炭板时,指腹触到未干的冰碴。
她记得三天前燕迟还说,火油能撑到秋猎。
看来是矿场那边抽走了两坛——为了熔铁炉多烧半宿,好赶制二十把铁锨。
\去文书房。\她把炭板往怀里一揣,转身时靴底打滑,手忙脚乱扶住碑身。
石缝里那株红芽草被压弯了腰,却没断,颤巍巍弹直了茎秆。
文书房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燕迟正伏在案前写什么,笔尖戳破了半张纸。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眼下乌青比昨日更重:\我正想找你。
巡防队说——\
\火油没了。\苏芽把炭板拍在他面前,\你是不是打算让各寨抽签轮值守夜?\
燕迟的笔杆顿在半空。
他袖中那支温墨笔滑出来,\退位\二字擦过手背,烫得他缩了缩手:\你怎么知道?\
\你前晚翻《大雍律·夜禁篇》翻得太响,我在隔壁都听见纸页响。\苏芽扯过条长凳坐下,膝盖又发出\咔\的轻响——这两日总疼,许是在雪地里站久了。
她望着燕迟案头的竹签筒,里面插着三十根刻了记号的竹片,\抽了签又怎样?
守夜的人冻得打颤,能防住几个偷粮的?\
\那你说怎么办?\燕迟把笔往砚台里一按,墨汁溅在\轮值\二字上,晕开团黑花。
苏芽没答话,起身推开窗。
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吹得案上的《北行志》哗哗翻页。
她指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声契碑:\把灯撤了。\
\撤灯?\燕迟霍然站起,\那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偷鸡摸狗的事要翻十倍!\
\不是撤灯,是撤岗哨。\苏芽转身,目光穿过纷飞的雪粒子,落在他眉间,\从今夜起,子时三刻,声契碑下不点灯。
百姓自愿带炭笔陶片来,有话写在碑上,有怨刻在板上。
天亮纸娘整理,日头一出就贴在讲古台。\
燕迟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日前苏芽劈碎权位高座时,木片飞溅到他脚边,上面\大雍\二字的虫蛀痕迹——那些刻在木头里的规矩,早被日子啃空了。
\你就不怕头天夜里没人来?\他问。
\怕。\苏芽扯过条毯子裹在肩上,\但总要有人先怕冷。\
首夜的声契碑下,只点着半块松明。
苏芽缩在碑后,看十三个身影摸黑走来:有抱着陶片的老妇人,攥着炭笔的小木匠,还有个裹着婴儿的妇人,把孩子背在身后,腾出双手写字。
铁娘子裹着皮裘巡查,经过时哼了声:\倒像群摸黑祭鬼的。\
第二夜,松明没点。
月光漫过雪地,照见百来号人或蹲或坐,陶片相碰的轻响像雨。
有个盲眼阿公摸索着要刻字,旁边的小媳妇扶住他的手:\阿公说,东头井沿冰太厚,担水要绕半里——我帮您刻。\
第三夜,苏芽站在讲古台残桩后,望着三百多团影子在碑前铺开。
石耳少年不知从哪摸来块碎玉,敲出清亮的节奏,众人跟着轻叩陶片应和。
燕迟站在她身侧,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眉眼:\他们...真的不害怕?\
\怕。\苏芽轻声说,\但怕黑的人多了,就敢往黑里走。\
变故出现在第七夜。
百音婆掀开门帘时,手里的《千声录》沾着雪水。
她头发乱得像团草,声音发颤:\西仓少了半袋霉薯。
炭板监控显示,是个瘦巴巴的小子,裹着他爹的旧皮袄——\
\旧皮袄?\苏芽正在给伤兵换药,手顿了顿。
她记得去冬有个猎户冻死在北坡,留下个病弱的婆娘和十四岁的儿子。
\按旧规该拘了。\铁娘子握着刀柄走进来,刀鞘上的铜环碰得叮当响,\但巡防队说,那小子的事已经写在夜议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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