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签下去,命才回来(2/2)
苏芽站在台边,靴底踩着结霜的草茎
\万一将来这法害了人,我扛得住吗?\
她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心茧扎着羊角辫站在最前排,怀里还抱着那支写\同\字的笔;李三缩在人群里,手指绞着衣角——去年他误毁粮仓,是苏芽顶着骂名说\饿急了的人,该给口热汤,不是给刀\。
全场静得能听见雪粒落在青石板上的轻响。
忽然,一个清亮的童声从后排响起:
\我娘说,错事要大家认!\
那是曾背童谣制止抢粮的男孩,此刻正踮着脚,鼻尖冻得通红,
\上次我偷摘了王婶的萝卜,娘让我给王婶磕了头,还帮她劈了半月柴——\
苏芽的眼眶热了。
她转向燕迟,后者正站在台角,手中的台章在晨光里泛着青铜的冷光。
燕迟轻轻点头,将台章递给她。
苏芽翻开最后一页,原本该是首领签名的位置,如今被划成三百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工工整整写着各寨的名字。
\这不是我写的法,\
燕迟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惯有的清润,却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是你们将来要一起改的约。今日签的是纸,明日改的是心——法若错了,咱们就一起撕了重写。\
台下响起细碎的议论,有人抹眼泪,有人攥紧了拳头。
苏芽摸向怀中,触到那枚冰凉的铜铃——是香奴用熔了的银镯铸的,说能\镇住共感时乱撞的魂\。
她将铃系在心茧手腕上,清音叮铃穿过晨雾:
\从今起,你替我听鬼。\
又转向人群里的脉姑,那是个总说\救一人损一魂\的老巫女,
\您说得对,所以从今日起,没人再替你们扛魂。\
她举起手掌,掌心那道从腕骨贯到指尖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白,
\我的痛,只作引子。你们的痛,才该写进法里。\
第一个上台的是李三。
他走路时膝盖直打颤,接过笔时手抖得厉害,墨迹在\养育宽限\条款旁晕开个小团,他慌忙用袖子去擦,却把眼泪蹭在了纸上:
\我...我娘说,这法让饿肚子的人有了活路,该...该我先谢。\
接着是王五,他签的是\匠作抚恤\;心茧歪歪扭扭签在\童学\那栏,末了还画了朵小花;纸娘的字最工整,落在\讼文公开\处;小满踮着脚,把名字挤在\冬猎分配\里。
每签一人,柳六郎就击鼓一声,咚——咚——鼓声撞着山壁,惊得松枝上的雪扑簌簌落。
最后一位是百岁老妪,她被两个孙女儿架上台,枯瘦的手攥不住笔,便蘸了朱砂按指印。
红泥印子落在\养老\条款上,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花。
就在她放下手的刹那,阴了半月的天空突然裂开道缝,阳光泼下来,远处的残雪顺着山梁滚落,发出闷雷似的轰鸣。
柳六郎的鼓声突然急了,他抹着眼泪吼:\此约既立,非奉天承运,乃生于冻土,长于共痛,立于同签!\台下爆发出山呼般的应和,有人哭,有人笑,有人举着签了名的纸页转圈。
散场时已近黄昏。
燕迟寻到医棚时,苏芽正趴在案上昏睡,《神损簿》摊开着,最新一页写着
\今日未用共感,梦里没人喊我。\
他轻轻合上簿子,忽觉袖中一暖——是支温墨笔,笔杆上刻着\换班\二字,还带着苏芽掌心的温度。
\燕先生!\
小满捧着个红绸包撞进来,封皮烫金的《春耕令》在夕阳下闪着光
\新册印好了,您看这'法有根,生春'——\
燕迟接过书,远处传来第一声布谷鸟鸣,清越得像要撞碎冬天的壳。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手指摩挲着笔杆上的刻字,忽然听见院外有人喊:
\分治官!西寨的人来说,冻土裂的缝又宽了,想请您去看看新订的'护渠法'......\
三日后的晨雾里,讲古台的青石板上多了道新刻的纹路——那是首签日三百个名字的拓印。
有人说,夜里听见石板下有细流的声音,像春天在冰层下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