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鬼听娘(2/2)
心茧被小满牵着手挤进来时,正逢一阵山风卷起纸页。
她突然挣开小满的手,扑到墙上,炭条在\手凉\两个字旁边画了只蜷缩的小手。
人群静了一瞬,接着有个老太太颤巍巍摸了摸那画
\像我孙女儿的手......\
当晚,苏芽在医棚后屋召来心茧。
她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的朱砂痣,握住心茧沾着炭灰的手按上去
\你画他们的梦,我来听它们的根。\
血视如潮水漫过头顶。
这次苏芽没躲,她咬着牙往那团黑雾里钻。
腐香混着骨粉的气味先涌进来,接着是北岭废窑的轮廓——土灶里的香灰泛着青,炉壁刻着歪歪扭扭的\囚\字。
剧痛从后颈窜到指尖,她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响。
眼前闪过心茧画里的画面:焦尸、焚身的万人、双目流血的自己。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看见心茧正用另一只手在墙上画,画里的女人跪在地上,后背挺得像杆枪。
\你这是作孽!\脉姑的骂声像根针,扎醒了苏芽。
她趴在草席上,嘴角的血把草屑粘成了红团。
心茧蹲在她旁边,正用炭条在她手背画小太阳,一个、两个、三个。
\心茧画过我么?\她哑着嗓子问。
小满递来一卷画纸。
展开时,苏芽的呼吸顿住了——画中女子穿着她常穿的青布斗篷,眼睛里流着血,怀里的焦尸穿着小娃的虎头鞋,身后是漫山遍野的火,每个人都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燕迟的巡防队是在次日未时回来的。
他们押着个灰衣男人,他的袖中还沾着香灰。
香奴被按在议事堂的青石板上时笑出了声,那笑声像刮过瓦缝的风:\你们以为烧了我的香?
我这儿......\他突然发力撞向桌角,袖中铜炉碎裂,腥甜的灰雾\呼\地散开。
柳六郎刚迈出半步,就被纸娘拽得踉跄。
\那灰钻梦!\纸娘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抄过前朝卷宗,这是'囚魂香',专往软心肠人梦里钻!\
苏芽掀开门帘进来时,发梢还滴着医棚的药水。
她没戴面巾,直接走到香炉残烬前。
袖中银刀一闪,左手掌被划开道口子,鲜血滴在灰雾上,像活物般\滋滋\吞噬黑气。
众人只看见她站得笔直,却不知她正用最后一丝血视裹住那团怨气。
冷汗顺着后颈流进衣领,浸透了三层中衣。
直到她抬脚碾碎炉底的\囚\字,声音才恢复如常
\前朝刑部的镣铐声,我在大牢外听过。\
第三日,《梦辞录》的拓本跟着送粮队去了各寨。
苏芽的手令写得明白:\凡述梦者,免一日劳役。\更让人惊的是,她把心茧的画案搬到了医棚旁屋,每日由小满陪着,画那些从各寨传来的新梦境。
有人说她疯了,直到某夜南寨的巡更者举着《梦辞录》冲进张猎户家——他媳妇正握着菜刀梦游走向摇篮,刀身映着月光,冷得像块冰。
消息像长了翅膀。
很快,各寨的纺车旁、灶台边,都能听见人念叨:\若见亲者泣血,速点艾火照面。\讲古台上,柳六郎摸着墙上的炭画直叹气
\从前断案靠人证物证,如今......咱们得学会听鬼说话。\
春耕进入尾声那日,燕迟在典案房翻到半卷新画。
心茧不知何时溜进来,在《春播令》最后一页画了株芽——不是红芽草,是株带着血点的绿芽,根须扎进\法有根\三个字里。
深夜,苏芽坐在典案房的油灯下。
她揉着突突跳的额角,影子在墙上晃得像团雾。
案头摆着心茧新画的那卷,画里的女人终于没再流血,只是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包袱角露出点虎头鞋的红布。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灯芯\噼啪\响。
苏芽伸手去护,却碰倒了砚台。
墨汁漫开,刚好盖住画里女人的半张脸。
她盯着那团墨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笑声轻得像片雪
\等开了春......\
话音未落,额角的刺痛突然加剧。
她扶住桌沿,指节泛白。
月光透过窗纸爬上来,照见她眼下的青黑,比永冬的夜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