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判词长牙(1/2)
风卷着雪粒子刮过苏芽的眉骨,她加快脚步时皮靴碾碎了半块冰棱,脆响混着越来越清晰的争执声撞进耳朵。
讲古台的冰灯已经点亮,暖黄光晕里,东寨的族老正揪着妇人的麻布衣领往石案前拖,妇人头发散成乱麻,膝盖处的粗布结着冰碴——显然是被一路拖来的。
\贱妇通奸!\
族老脖颈上的青筋跳得像条蛇,他踹了妇人后腰一脚
\跟西坡那野汉子勾连半年,今天在柴房逮了个正着!\
苏芽的目光扫过妇人缩成虾米的脊背,又落在被巡卫押着的樵夫身上。
那汉子手掌缠着渗血的布,指缝间露出几株蔫黄的草叶——是止痛草,北谷医庐用来敷冻伤的。
\柳大人。\
燕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指尖轻轻叩了叩石案上的《雪讼录》
\按新制,先录心语。\
柳六郎正攥着惊堂木要拍,听见这话顿了顿。
他从前是大雍律法官,最见不得这种\伤风败俗\事,此刻盯着樵夫渗血的手,眉峰拧成刀:
\先问这野夫——\
\慢。\燕迟伸手按住他腕子,目光却落在妇人脸上
\哑讼,摹她的气音。\
哑讼抱着铜筒凑近。
这姑娘生下来不会说话,却能摹出任何细微声响。
她将铜筒贴在妇人耳畔,指节轻轻叩了叩,妇人浑身一震,喉咙里溢出极轻的抽噎。
\还有梦呓。\
燕迟又道
\东寨阿婆说她每夜喊'放我走',你摹得出么?\
哑讼眼睛亮了亮,指尖在铜筒上比了个\夜\的手势,又握拳抵在耳边——这是她们自创的手语。
妇人忽然抬头,目光撞进苏芽怀里,像只撞在玻璃上的雪雀
\我...我丈夫三年前就没了。\
她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嚼碎冰碴,\族里说要守'冷婚',等他的牌位暖够二十年...每天跪祠堂冰砖,跪到骨头断...\
她掀起衣襟,左肋处鼓起狰狞的包——是断骨没接好的畸形成长。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几个妇人捂了嘴。
樵夫突然挣开巡卫,踉跄着跪在妇人跟前
\我每月初一、十五去后山采药,她跪祠堂时我就把药草塞在砖缝里...今早她又昏了,我实在等不及...\
他扯下手上的布,掌心全是被冰砖划的血口子,\您看,这是止痛草,这是续骨草,我都记在本子上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小本子,每一页都画着草药图谱,旁边歪歪扭扭记着日期:
\十月初九,她跪到辰时咳血;十一月初三,断骨处肿得像馒头...\
苏芽接过本子,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水痕——不知是泪水还是血。
柳六郎的惊堂木\当啷\掉在案上,他盯着妇人的肋骨,喉结动了动:
\原来...原来不是通奸...\
\录完了。\
哑讼突然摇动铜铃。
她按下筒底的机关,铜筒里传出闷重的喘息声,一下比一下急促,混着冰砖摩擦布料的刺啦响——正是妇人跪祠堂时的声响。
纸娘的笔在判词上疾走,双行稿唰唰展开:右栏是《婚姻自由令》条文\寡妇再适无需族准\,左栏是她亲手写的:
\她不是失节,是终于敢喘气。\
\放屁!\
族老突然扑上来要抢判词
,\这是我东寨的规矩——\
\跪冰折骨,非贞;敢言求生,是勇!\
稚嫩的童声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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