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裂土为契(2/2)

她盯着燕迟的背影——他举着火把走在最前头,每走十步便要侧过身,用帕子掩着嘴咳嗽。

帕子收进袖中时,她瞥见一角暗褐,像浸了血的雪。

\燕大人。\

她追上两步,手指搭在他腕间。

脉跳得急,像敲梆子

\您这脉...是不是又咳血了?\

燕迟的脚步顿了顿。

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眼尾的细纹里凝着冰碴子。

\上个月在西岭,有个妇人拉着我哭,说她男人为争水断了腿。\

他把火把递给旁边的石匠

\要是我现在退回去,他们会说'双议制'就是哄小孩的玩意儿。\

小禾还想说什么,头顶突然传来闷响。

\塌方!\

石匠的喊声响彻矿道。

碎石像雨一样砸下来。

燕迟扑过去推开前面的小工,自己撞在冰棱子上,胳膊立刻洇出一片红。

小禾吓得膝盖发软,却见他扯下衣襟给伤员包扎,炭笔在碎砖上写遗书

\若我死了,矿道图在双签台第三格,按线凿...\

三天后,矿道深处传来凿穿的脆响。

燕迟扶着冰墙往外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小禾看见他的帕子掉在地上,浸透了黑红的血。

走到洞口时,他突然弯腰呕血,却还笑着把卷成筒的地图塞进苏芽手里

\暗河能分两股,东渠七成,西岭三成...\

苏芽触到他指尖的裂口,血珠子沾在她手背上,烫得慌。

她望着他苍白的脸,想起昨夜翻医案时发现的苦参汤渣——那是压咳的,和她给的镇寒散相冲,久服伤肺。

\小禾,\

她声音发哑

\去配续筋膏。\

又转头对西岭的代表

\准许你们自己组巡渠队,记在《权责书》里。\

断笔生的《凿渠记》是在第七天贴出来的。

讲古台的桦树皮墙上,墨迹未干的字被雪水浸得模糊

\非苏令仁,非燕官智,乃众议定生死。\

有人骂他\胡咧咧\,拿石头砸;也有人举着火把抄录,说要带回西岭寨子里刻在碑上。

文娘把这张纸收进《新编·制度卷》,在标题栏写了\第一次否决\。

夜里讲古台的火光最盛,盲童小瞳坐在石墩上,用竹板打着拍子唱新学的谣曲——竟是燕迟新订的《水利律》改编的

\东渠水,西岭流,共命石上刻春秋...\

苏芽是在子时去的燕迟居所。

她捧着药瓶,瓶身还带着体温——是新熬的润肺膏。

走到院门口却停住了,窗纸透出昏黄的光,映出他伏案的影子。

凑近了听,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偶尔停顿,像是在斟酌字句。

\新增条款:首领病重逾旬,民议可暂代其权。\

她听见他低低念了一遍,又用炭笔描粗。

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苏芽突然想起永冬初临那天,她蹲在雪地里给难产的妇人接生,血把雪染成了红,而燕迟站在不远处,抱着她的药箱,说\我帮你拿\。

她把药瓶轻轻放在门槛上,转身走入风雪。

阿灰蹲在墙根,忽然竖起耳朵,朝着南岭方向望去。

苏芽顺着它的视线抬头。

天际线尽头,有极淡的火光一闪,像流星,又像谁在云层后点了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