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改写6(1/2)

顾浔野话音落定,目光轻轻落在靳厌身上。

那孩子只是绷着小脸,眉眼间却泄露出藏不住的郁色,像被乌云蒙住的小月亮。

毕竟才五岁大,分别对他而言,是比搭不好积木更难解的困局。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年纪越小便越难扛住离别,仿佛每一次分开都是心里被生生剜去一小块。

可人生本就是场不断遇见与告别的旅程,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那些硌人的伤口,终会在岁月里慢慢长成铠甲。

靳厌没再看他,随后把脸埋在臂弯里,趴在桌子上,只将后背留给了顾浔野。

顾浔野的目光落在他浓密柔软的发顶,那发丝在午后的光里泛着浅淡的绒光,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而顾浔野两天后要离开福利院的消息,早已像风一样传遍了每个角落。

有人替他高兴,觉得他终于要去更好的地方;也有人悄悄红了眼,攥着他给折的纸飞机,舍不得这个总是聪明的大哥哥。

这半年多里,顾浔野在福利院早有了自己的模样,沉稳得不像个半大孩子,聪明又妥帖,是许多小孩心里真正的“大哥哥”。

没人会把他和周武混为一谈,周武总爱仗着年纪稍长使唤人,可顾浔野从不会。

所有孩子们都喜欢顾浔野,

除了周武。

顾浔野的离开,对周武而言像是拔去了心头的一根刺,往日里还藏着的嚣张又彻底露了出来,走路都带着股扬眉吐气的劲儿,仿佛终于能在这院子里横着走了。

而接下来的两天,靳厌像是被霜打了的小苗,整日蔫蔫的。

他知道这孩子需要时间消化离别,便只远远看着,给足了他独处的空间。

直到离开的前一夜,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此起彼伏的轻浅呼吸声。

顾浔野睡得不沉,朦胧间听见床边传来细碎的响动,他瞬间睁开眼,周身的警惕绷了起来,这是他自己的身体本能反应。

可那响动很轻,带着孩童特有的小心翼翼。

很快,一道小小的黑影蹲在了床边,只露出半个圆乎乎的脑袋,在昏暗中像颗缩着的小蘑菇。

顾浔野松了口气,是靳厌。

他放软了声音,隔着薄被低声问:“怎么不去睡?蹲在这里做什么?”

黑暗里,靳厌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鼻音,压得极轻,怕吵醒旁边的伙伴:“哥哥,你明天……是不是就要走了?”

“嗯。”顾浔野应着。

之后便是漫长的安静,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顾浔野闭着眼,以为这孩子回去了,可那道浅浅的呼吸声始终落在床边,没挪过半分。他忍不住又问:“怎么不说话?睡着了?”

“我没有,哥哥。”小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委屈的颤音。

顾浔野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怎么还不回去睡觉?蹲在这里凉。”

沉默了片刻,靳厌才又开口,声音里裹着浓浓的不安,像怕被抛弃的小猫:“哥哥,你会想我吗?”

顾浔野睁开眼,抬手掀开蒙着鼻子的被子,往床边凑了凑。

黑暗里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小小的黑影子感知对方的位置。

他本想告诉这孩子,人的记忆其实很短暂,等日子久了,他们都会慢慢忘了彼此,各自走进新的生活,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温软的安慰:“靳厌,我知道你舍不得。放心,我会想你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靳厌带着哭腔的请求,那声音细细的,却透着一股认真:“哥哥,你等等我好不好?我现在还小,可我会长大的。等我长大了,我就去学治病,治好哥哥的病,还能照顾哥哥,以后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做手工,哥哥不做也行,我替哥哥完成。”

顾浔野认真的听完了靳厌说的话,他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了片刻,终于触到了靳厌毛茸茸的头顶。

小孩的头发又软又细,像初春刚冒芽的嫩草,摸起来格外舒服。

他轻轻揉了揉那团软发:“等你长大了再说。现在啊,你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其他的只能看缘分。”

就算真有那么一丝渺茫的缘分,让他们在人海里重逢,大概率也认不出彼此。

岁月会磨平所有痕迹,他会长大,靳厌也会。

届时,一个不再是福利院那个带着疏离的小孩,一个也不是会追着他喊“哥哥”的孩童,两张被时光重塑的脸,早没了此刻的模样。

而靳厌似乎被这温柔的抚摸安住了心,小手猛地伸过来,紧紧抓住了顾浔野的手。

那力道不大,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顾浔野没挣,就任由他抓着,指尖能感受到小孩掌心的温度。

他忽然觉得,或许小孩的友谊就是这样纯粹又执着,靳厌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哥哥,当成了心里那片小小的避风港。

黑暗里,靳厌的声音很轻,带着怯生生的乞求:“哥哥,我能和你睡一起吗?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舍不得……我想离你近一点。”

顾浔野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他一向不喜欢与人接触,更何况是同榻而眠,哪怕对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那份近距离的触碰也让他本能地抗拒。

可还没等他开口,靳厌又急急补了一句,声音里裹着快要溢出来的委屈:“哥哥,我就离你远远的,不碰你,好不好?”

那声软乎乎的乞求,他终究是妥协了。

不过是个舍不得他的孩子,往后山高水长,或许真的再无交集。

他没什么能留给这小家伙的,便连这最后一点陪伴,也不该吝啬。

“好吧。”他低声应着,随即往床的外侧挪了挪,刻意空出一大片位置,足够那小小的身子安安稳稳躺下。

恍惚间,他想起第一次靳厌到他的单人间,那时候他连半分余地都不肯给,让人睡桌子上,半点不肯委屈自己。

可此刻,指尖触到床单,竟生出几分陌生的担当。

这孩子虽黏人,却也算听话,他纵是再难信任一个人,也没法对这样纯粹的小孩抱有太大的恶意。

而得到应允,靳厌立刻雀跃起来,小小的身影在黑暗里摸索着爬上床,动作轻得像只怕惊扰了人的小猫。

顾浔野摸过床头那只长长的旧枕头,横放在两人中间,像是隔出一道浅浅的界。

两个小脑袋分别枕在枕头两端,靳厌刚躺下,就感受到被窝里传来的暖意,可当他的指尖不小心蹭到顾浔野的手时,却猛地顿住。

刚才抓顾浔野手时没发现,可现在来了被窝里才发现,被窝里是暖和的,顾浔野手却是冰冷的。

“哥哥,你的手好凉,你冷吗?”靳厌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反倒像个小大人似的。

“不冷。”顾浔野淡淡应着,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身体底子不好,一直这样,习惯了。”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被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带着靳厌身上的温热气息。

小小的一张床上,躺着两个身影,中间隔着那只枕头,像隔了条窄窄的河,不远,却也不近。

起初是面对面躺着,顾浔野能清晰地感受到靳厌落在他脸颊的呼吸,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浅气息,让他浑身不自在。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轻轻转了身,将后背留给了靳厌。

靳厌没说话,只是望着顾浔野的背影。

在昏暗中,那道小小的身影竟显得格外宽厚,像一堵能遮风挡雨的墙,稳稳地挡在他身前,让人心安。

纵使是背对着,他也已经很高兴了,只是一想到明天醒来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心口还是像被什么堵住似的,闷闷地疼。

小孩的心思纯粹,再重的难过也抵不过困意,想着想着,呼吸便渐渐变得均匀,沉入了梦乡。

顾浔野也睡得极稳,他向来如此,睡前是什么姿态,醒来便还是什么模样,依旧侧着身,离靳厌远远的,恪守着那点疏离的界限。

天刚蒙蒙亮时,顾浔野睁开眼,轻轻转了身。

可身侧的位置早已没了人影,床单冰凉,显然那小孩已经醒了。

他静静躺了片刻,才想起今天要离开了,温书瑶会来接他,离开这个他待了半年多的福利院。

顾浔野在床边转了两圈,指尖扫过叠得整齐的旧衣服,没半分想要打包的念头。

福利院的东西于他而言,要么不值钱,要么勾不起半分留恋,带不带走都一样。

直到翻衣服时,指腹触到块硬邦邦的东西,他掀开衣角,那枚琥珀项链正安安静静压在底下。

顾浔野捏着项链起身,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琥珀上,里面那点细碎的杂质看得清楚,还是完好的。

他想了想,还是得还回去,这东西他留着没用,当初收下不过是暂时收着的“保障”,如今要走了,自然该物归原主。

他攥着项链往后院走,福利院的后院种满了树,多是以前的孩子种下的,桃树刚谢了花,樱花树还挂着零星粉白的花瓣,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往下掉。

远远地,他就看见靳厌蹲在那棵老桃树下,背对着他,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不知道在看远处的什么,脸上竟带着点他看不懂的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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