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暗影协约（1/2）

上篇：沉默的访客

被捕获的“机械飞蛾”探测器，静静地悬浮在“广寒宫”基地最深层的隔离实验室内。这是一个完全电磁屏蔽、物理隔绝的空间，内外由数层不同特性的装甲和能量场隔开，内部环境处于近乎绝对的真空，只有微弱的仪器指示灯和冷却系统的循环声打破死寂。探测器表面那非金非玉的材质在实验室的冷白光下，反射出幽暗的光泽，其被纳米网勒出的细微凹痕，是它与人类文明短暂冲突留下的唯一印记。

以秦宇为首，汇聚了顶尖语言学家、物理学家、信息专家的研究团队，日夜不停地对这台沉默的造物进行分析。它内部的许多系统都处于一种近乎完美的加密和物理熔断状态，强行突破只会导致其核心数据彻底湮灭。他们能做的，只是小心翼翼地探测其外围接口，分析其结构材料，试图从物理层面理解其科技层次。

结果令人沮丧，又带着深深的敬畏。探测器的材料科学远超人类理解，其能量系统高效得违背已知物理定律，其结构力学更是精妙到仿佛由自然法则本身雕琢而成。这不像是一台机器，更像是一件艺术品，一件承载着超越时代科技的圣物。

几天过去了，探测器依旧沉默，仿佛一块来自深空的顽石。实验室外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另外四台探测器在捕获事件后，并未离开月球轨道，而是提升到了更高的位置，如同沉默的哨兵，持续地进行着扫描，那种被审视、被评估的压力无处不在。

就在研究似乎陷入僵局，连秦宇都开始考虑是否要采取更激进的探测手段时，变故发生了。

那是一个标准月球日的“夜晚”，基地大部分区域灯光调暗，模拟着地球的作息。隔离实验室内，只有几个核心监测屏幕亮着，显示着探测器各项参数稳定——能量读数近乎于零，没有任何信号发射或接收。

突然，毫无征兆地，实验室内部所有的扬声器，以及连接实验室的外部通讯频道，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不是通过空气振动传播的声波，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电子设备、被翻译成音频信号的信息流。声音平和，中性，不带任何已知语言的口音或情感色彩，但其语调带着一种古老的、历经沧桑的韵律。

【我们，是星墓的守护者。】

短短一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广寒宫”基地和远在地球的指挥中心，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监控人员瞬间从半休眠状态惊醒，秦宇几乎是瞬间冲到了主控台前，万里在地球的全息投影也骤然凝实。

“信号源确认！来自隔离单元内部！非穿透性传播，是……是直接量子信息注入我们的通讯网络！”技术官的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形。

对方不仅醒了，而且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无法防御的方式，直接与他们对话！

【我们观察你们，已有时日。从你们第一次触碰月之脉络（指月球晶体网络），到你们解读星之低语（可能指镜像本源信号），直至此刻，你们展现了……好奇心，与勇气。】

守护者的声音继续平稳地叙述，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月之脉络？星之低语？你们是谁？为何监视我们？”秦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清晰、平稳的语调回应，他知道，此刻的每一句交流都可能至关重要。

【职责所在。】 守护者的回答简洁至极。【我们看守沉睡的遗产，记录消逝的辉光，维系摇摇欲坠的平衡。银河之中，文明如烟火，绚烂而短暂。我们，是墓园的管理员，是记忆的保管者。你们脚下的月之信标，乃是古老盟约的见证，亦是已逝‘织网者’文明的遗产之一。】

“织网者？”万里在地球那头立刻捕捉到了这个新名词，“是它们建造了月球内部的网络？”

【正确。】 守护者予以确认。【织网者痴迷于宇宙的连结与信息的永恒，他们编织星河为信标，试图构建覆盖银河的共鸣之网，理解终极的真理。然而，真理未曾触及，自身已归于沉寂。我们，继承了看守其遗产的职责。】

信息量巨大，冲击着每个人的认知。月球并非自然天体，而是一个名为“织网者”的已消亡文明留下的巨型信标！而“星墓守护者”，是一个专门看守消亡文明遗产的古老存在！

“那么，‘播种者’呢？”秦宇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紧握着控制台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它们使用的技术，与你们……同源。”

实验室内外，瞬间陷入了极致的寂静，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预料之中却又让人心悸的答案。

守护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仿佛带着无尽叹息的波动。

【播种者……】

【它们曾是我们的同胞。】

【我们，曾共同遵循古老的‘观察者信条’——记录文明的兴衰，不干涉其自然的生灭，如同观察星河的流转。】

声音顿了顿，那无形的叹息似乎变得更加沉重。

【然而，在漫长的守望中，一部分同胞……动摇了。它们目睹了太多因混乱、因内耗、因无法跨越自身局限而导致的文明悲歌。它们不再满足于观察，它们渴望……‘优化’，渴望消除文明进程中的‘噪音’与‘错误’。】

【它们认为，唯有剔除了个体意志的随机性，将文明整合为统一的、高效的、可预测的‘格式塔’意识体，才能避免自我毁灭，才能在黑暗的宇宙中永恒存续。】

【理念的分歧，最终导致了决裂。它们背离了信条，走上了‘播种’与‘格式化’的道路，成为了你们所知的……‘播种者’。而我们，依旧恪守着最初的誓言，守护着这些冰冷的墓碑，旁观着新的火种，如何在这片充满遗产与诅咒的星河中，挣扎求存。】

真相，如同冰冷的宇宙辐射，穿透了每个人的灵魂。

“播种者”并非外来入侵者，它们与“守护者”本是同根生！是理念的歧途，造就了人类文明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梦魇！而月球信标，以及可能遍布银河的无数类似遗产，就是这场古老内战无声的见证。

人类，不过是在这宏大而古老的叙事中，一个刚刚登上舞台，却已被卷入漩涡的新生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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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敌人的敌人

“星墓守护者”揭示的真相，如同一场席卷灵魂的风暴，在“广寒宫”和地球指挥中心内久久未能平息。“播种者”与“守护者”同源而异路的古老历史，为人类过往一个多世纪所经历的渗透、筛选与挣扎，提供了一个宏大而悲怆的注脚。这并非一场简单的入侵，而是一场理念之争的余波，人类不幸（或者说有幸）成为了这场持续了可能数百万年之久的争论的最新焦点。

短暂的震撼过后，是更加务实的考量。与一个拥有如此悠久历史、掌握着未知强大科技的古老文明建立沟通，是机遇，更是行走于刀锋之上的挑战。

万里与秦宇，作为人类文明此刻事实上的代表，在“广寒宫”指挥中心“玉树厅”内，通过那被捕获的探测器作为中继，与“星墓守护者”展开了极其谨慎的、字斟句酌的对话。每一次信息交换，都经过“伏羲”的严密分析和风险评估。

“守护者，”万里的声音通过通讯链路传出，平静而沉稳，带着学者特有的审慎，“感谢你们的坦诚。既然我们都有着与‘播种者’不愉快的过往，而它们似乎也并非你们所乐见的同胞，那么，在面对共同的……潜在的更大威胁时，我们是否存在合作的可能？”

他刻意回避了直接提出结盟，而是用了更含蓄的“合作”一词，并将“播种者”背后的“收割者\/维度伦理委员会”模糊地指代为“潜在威胁”，这是一种试探。

守护者的回应依旧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感：

【我们聆听。但需明确：我们并非你们的‘盟友’。‘观察者信条’约束着我们，不得直接介入任何文明的内部发展或外部冲突。我们记录历史，而非创造历史。】

期望中的直接军事援助落空了，但这并未出乎万里和秦宇的预料。一个恪守了数百万年信条的文明，其行为模式绝非一次接触就能改变。

“我们理解并尊重你们的信条，”秦宇接过话头，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接与力量，“我们并非奢求你们为我们而战。但信息，关于威胁的信息，关于这片星空真实面貌的信息，这对于一个刚刚睁开眼睛、试图在黑暗森林中寻找生路的文明而言，至关重要。无知，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而危险，往往不会只针对某一个目标。如果‘播种者’及其背后的势力，其行为准则与你们的‘信条’完全相悖，甚至可能威胁到你们所守护的‘遗产’的稳定呢？破坏，总比建设来得容易。”

这是秦宇的论点，将人类的生存危机与守护者自身的职责联系起来。

通讯链路另一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那古老的意识正在权衡信条的边界与现实的风险。过了大约十秒，那个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的逻辑，具备一定的……洞察力。‘收割者’，或者说，‘维度伦理委员会’，它们的存在与行为模式，确实构成了对现有秩序，包括诸多‘遗产’稳定性的潜在威胁。它们并非简单的毁灭者，它们是一套……冰冷的宇宙法则执行系统。】

“冰冷的法则执行系统？”万里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描述，“它们依据什么法则？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所知亦不完全。】 守护者坦言，【它们极其隐秘，行动难以预测。我们仅能从被‘归档’文明的残响中，以及它们偶尔流露出的信息碎片里拼凑。它们似乎秉持着一种极端化的‘维度稳定主义’，认为任何试图突破原生维度束缚、探索高维奥秘的文明，都是对宇宙基础结构的潜在威胁，必须在其造成‘不可逆损害’前，进行‘校准’或‘归档’。】

“所以，它们并非毁灭一切，而是有针对性的清理？”秦宇追问，“针对掌握了维度科技的文明？”

【可以如此理解。】 守护者确认，【但它们的判断标准极其严苛，清理手段……绝对。并且，它们似乎拥有一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能力，能够‘学习’并‘优化’被清理文明的科技与战术，使其清理效率持续提升。】

学习并优化……这与“鸾鸟”中队在小行星带遭遇的“镜像学习”如出一辙！人类之前的遭遇，并非特例，而是“收割者”的标准操作流程！

“我们遭遇过这种‘学习’，”万里沉声道，将部分关于机械母巢和镜像学习的数据（经过筛选）传输了过去，“我们称之为‘镜像本源’的坐标，是否与此有关？”

接收到数据后，守护者的回应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妙的、类似“确认”的情绪波动。

【‘镜像本源’……这是它们对那片区域的称呼。】 守护者的信息流中似乎包含了一丝了然，【你们提供的数据，印证了我们的一些猜测。作为对你们提供信息的回报，也作为……对潜在威胁的提前警示，我们可以共享部分关于‘镜像本源’的情报。】

玉树厅内和地球指挥中心的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他们终于要触及那个困扰他们已久的、位于奥尔特云边缘的诡异存在的核心秘密了！

【‘镜像本源’，并非一个自然形成的维度异常，也非‘收割者’的母星或主要基地。】 守护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流，缓缓叙述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它是‘维度伦理委员会’建造并维护的一个……超大型虚拟战场，一个用于‘测试’和‘校准’的终极训练场。】

虚拟战场？测试与校准？

【任何被它们判定为‘接近维度科技门槛’或‘展现出危险潜力’的文明，都会受到引导或逼迫，将其最先进的武器平台、最具代表性的战术，乃至其文明最强大的个体或舰队，送入‘镜像本源’。】

守护者的叙述继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冷的重量：

【在那里，‘收割者’的子系统会启动。它们并非直接与入侵者交战，而是……完美地复制入侵者的一切。科技，战术，思维模式……然后在那个由它们完全掌控的维度褶皱内，与入侵者的‘镜像’进行无限次的模拟战斗。】

【通过这种方式，‘收割者’得以在零风险的情况下，彻底解析、学习该文明的一切军事潜力，寻找其最优的战斗模式，并发现其所有技术路径和战术体系的弱点与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