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玉露凝霜，金针度人（1/2）

深秋的寒意，随着几场淅沥的冷雨，彻底浸透了皇城的每一寸砖石。芷萝宫庭院那方曾绚烂如金的银杏地毯，如今已转为一种沉郁的褐黄，被雨水打湿，黏腻地贴在青石板上，散发着腐朽与新生交织的复杂气息。

流珠临窗而坐，面前摊开着那本厚重的《地舆秘要》，旁边是她自己临摹、标注的残图片段以及一些对凤簪古字的揣摩笔记。窗外的雨声淅沥，敲打在琉璃瓦上，如同无数细碎的私语，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然而这片死寂之下，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汹涌的暗流。

自那日紫宸殿书阁归来已过去数日。表面看，一切如常。含翠依旧沉默而谨慎地伺候，芷萝宫的守卫依旧森严，柳妃那边再无新的动静，仿佛那日的残图只是一场幻梦。但流珠清晰地感觉到，投向这座宫殿的目光，变得更加密集，也更加肆无忌惮。

那夜在凤簪空间感受到的阴冷窥视，之后又短暂地出现过一次，虽再次被她以“守”字诀配合逐渐壮大的丹田气流驱散，但那种如跗骨之蛆的感觉，让她明白，对方并未放弃，只是在寻找更好的时机，或者……在等待她露出破绽。

她必须更快地提升自己，无论是对于凤簪力量的掌控，还是对于自身处境的认知，以及……对于棋盘外力量的运用。

《地舆秘要》提供了海量的信息，真伪难辨，浩如烟海。她将重点放在江南道，尤其是梧州羽山及其周边区域的记载上。除了之前发现的“紫气谷”、“古阵残留”等描述，她还找到了一些关于当地民俗、传说乃至奇异动植物、矿藏的零星记录。

其中一条关于“赤晶矿”的记载引起了她的注意。书中提到，羽山深处偶有蕴含微弱火属性灵力的赤色晶石产出，当地土人偶得之，视为山神馈赠，用以取暖或祭祀。旁边还有一行极小的朱批：“其性燥烈，需以阴寒之物或特殊法门调和，方可为人所用，否则反伤其身。”

赤晶……火属性……流珠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栖梧凤簪。凤簪核心那点紫芒，虽不显燥烈，却自带一种温润而蓬勃的生机之力，是否与这赤晶有所关联？抑或，是某种克制？

她将这些零碎的信息一一记下，与自己临摹的残图路径、古字标注相互印证。残图上那几个节点标注，“幻”与“煞”她已有猜测，很可能是路径上的迷阵与险地，而另外两个更为模糊的古字，经过她连日揣摩，结合《禹贡残注》的只言片语，隐约推断其一可能与“火”或“炎”相关，另一个则似与“心”或“神”有关。

“火……心……”流珠沉吟。若“火”指代环境危险或某种考验，那“心”又是什么？心志的磨练？还是与精神力相关？

她知道，单凭自己闭门造车，难以真正洞悉其中奥秘。她需要外界的刺激，需要更广阔的信息来源。萧景琰给了她《地舆秘要》，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考验。她不能只满足于此。

这日午后，雨势稍歇，天空依旧铅云低垂。含翠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安神汤药进来，轻声道：“公主，该用药了。”

流珠的目光从书卷上抬起，落在含翠低垂的眼睑上。这几日，她隐约感觉到含翠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偶尔在她研读《地舆秘要》时，会流露出极细微的、欲言又止的神色。

“搁着吧。”流珠淡淡道，并未立刻去碰那碗药，而是看似随意地问道：“含翠，你在宫中多年，可曾听闻过，江南梧州一带，有什么特别的物产或是传说？”

含翠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低声道：“回公主，奴婢见识浅薄，只知江南富庶，盛产丝茶，梧州……似乎以几种药材和一种名为‘霜糖’的甜食闻名，其他的，并不知晓。”

流珠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她端起药碗，用瓷勺轻轻搅动，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就在药碗贴近唇边的瞬间，她丹田内那丝气流忽然自发地轻微躁动了一下，与此同时，她握着凤簪的那只手（她习惯于在独处时握着凤簪感受其气息）也传来一丝极微弱的凉意。

有异！

流珠动作不停，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含翠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药……有问题？

她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将药勺递到唇边，作势欲饮。就在药汁即将沾唇的刹那，她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几滴药汁溅落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嗤”声，而她则顺势用袖子掩住口唇，假意咳嗽了几声。

“今日这药，似乎比往日更苦了些。”流珠放下药碗，用绢帕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静地看向含翠。

含翠的头垂得更低：“或许是药材批次不同，奴婢明日让太医署再仔细查验。”

“不必了，些许苦味，无妨。”流珠挥了挥手，“本宫有些乏了，你且退下吧。”

含翠如蒙大赦，连忙躬身收拾了药碗，快步退了出去。

流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她走到那几滴溅落的药汁旁，蹲下身仔细观察。地毯被浸润的地方，颜色似乎比周围更深了一些，隐隐散发出一丝极淡的、不同于药草苦味的腥气。

不是剧毒，否则凤簪和体内气流的反应不会如此微弱。很可能是某种慢性的、能逐渐侵蚀身体或精神的东西，或者……是某种能诱发她体内“凤血”异动，从而让窥伺者更容易定位或施加影响的引子？

是谁？通过含翠的手？含翠是知情者，还是被利用的工具？

流珠意识到，对方的行动已经不再局限于暗处的窥视，开始尝试直接干预她的身体状态。这既是危机，也印证了她的价值，让那些人愈发按捺不住。

她需要反击，至少，要斩断伸向自己的这只看不见的手。

是夜，流珠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进入深层次的修炼或研究凤簪。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服，将凤簪紧紧握在手中，丹田内那丝气流缓缓流转，将自身的呼吸、心跳都压制到最低。

她在等待。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只有巡夜侍卫规律而遥远的脚步声偶尔传来。就在这时，芷萝宫外院墙的阴影处，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避开明处守卫的视线，精准地朝着流珠寝殿的方向潜行而来。

来了！

流珠屏住呼吸，意念沉入凤簪空间。这一次，她没有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将意识延伸出去，如同蛛网般细细感知着外界的动静。在凤簪之力的加持下，她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那黑影虽然行动诡秘，但在她的“意念之眼”中，却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石子，荡开清晰的涟漪。

黑影的气息阴冷、晦涩，与之前窥视凤簪空间的感觉同出一源！是幽冥宗的人！

那黑影并未直接闯入寝殿，而是在殿外一丛茂密的湘妃竹下停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木偶。木偶雕刻粗糙，五官模糊，但周身缠绕着一股不祥的气息。黑影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木偶眉心，随即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无形的阴邪之力开始向木偶汇聚，并隐隐与寝殿内的某种气息（很可能是日间那碗药的残留）产生勾连。

诅咒？还是某种追踪标记？

流珠心中冷哼，不再犹豫。她集中精神，引动丹田气流，全部心神贯注于凤簪虚影之上那个她感悟最深的“净”字！

“净”之意，涤荡污秽，驱散邪祟！

嗡——

一声只有流珠能听到的轻微嗡鸣自凤簪核心响起。一道纯净温和、却带着不容亵渎意味的紫色光华，以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芷萝宫！

“呃！”

殿外那黑影如遭重击，闷哼一声，手中那黑色木偶“噗”地一声冒起一股黑烟，随即碎裂开来！他本人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踉跄后退数步，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她的力量……增长如此之快？！”黑影心中骇然，不敢再停留，身形一晃，如同受惊的狸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宫墙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