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死人比活人硬气(1/2)

腊月的代州城外,冻土硬得像铁,铁铲砸下去只能留个白印。

七十二座衣冠冢前,香火把半边天都熏得灰蒙蒙的。

耶律真混在人堆里。

她剃了眉毛,裹着一身灰扑扑的缁衣,手里甚至还捏着串甚至盘出了包浆的佛珠。

这副行头让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挂单尼姑,除了那双眼——眼白太多,看人时像是在挑哪块肉好下刀。

风里全是烧纸钱的焦味。

前面有个垂髫小儿,大概才五六岁,挂着两条黄鼻涕,一边往火盆里丢纸锭,一边奶声奶气地背:“孙六娘,断指守巷,死前说,这身衣裳别脱,给后人留个暖……”

旁边的妇人抹着眼泪,往孩子手里塞了块干硬的麦芽糖。

耶律真转着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

她不怕宋军的刀,那种东西看得见摸得着。

她怕这个。

这群泥腿子,连字都不识几个,却把那本《存亡录》背进了骨头里。

“死人比活人硬气。”她低声念叨了一句,声音轻得像烟。

她想到了一个局。

既然这帮人把那个叫赵小满的说书崽子捧成了神,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着神是怎么死的。

还要死得惨,死得冤,死在“官府”手里。

神死了,信徒就会变成疯狗。

等代州城乱成一锅粥,契丹的铁骑就是去平乱的菩萨。

消息传得比瘟疫还快。

“陆寒的传人死了!被衙门的黑皮狗活活打死的!”

城西搭起了灵棚。

白布一挂,哭声震天。

棺材还没封口,说是要让百姓瞻仰遗容。

李铁嘴挤进去的时候,那脸上的悲戚比死了亲爹还真。

他穿了身不合身的道袍,袖口全是油渍,手里摇着个破铃铛,一边哭一边往棺材边凑。

“无量天尊啊!我的小祖宗诶!”

他这一嗓子嚎得太凄厉,守灵的两个汉子愣是没拦住。

李铁嘴整个人扑在棺材沿上,那架势像是要跟着去。

嘴里却喊着:“阿哑!你个没良心的!上回吃我的烧鸡,那两文钱还没还呐!你怎么就走了啊!”

周围人本来正抹泪,听见这句“讨债”,有的忍不住想骂,有的却又觉得心酸。

趁着那两个汉子过来拽他的胳膊,李铁嘴那只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极快地在尸首的手掌心抠了一下。

那一抠,这老江湖的心里就有了底。

手掌软绵绵的,只有指根有茧——那是拿刀的茧。

赵小满那孩子,手里常年握着块醒木,茧子应该在虎口和掌心。

“滚滚滚!哪来的疯道士!”汉子把李铁嘴推了个屁墩儿。

李铁嘴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拍拍屁股,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当晚,代州城西的三口甜水井里,被人投了特制的炭丸。

打上来的水,泛着一股子诡异的幽蓝。

这是影述营的暗号:死人是假的,局是真的。

消息顺着那蓝色的水波,传到了洛阳杨无邪的案头。

那个总是咳嗽的白衣谋士,只回了四个字:“亡者开口。”

第三天,出殡。

纸钱漫天飞舞,送葬的队伍把半条街都堵死了。

那口黑漆棺材刚抬过鼓楼,斜刺里忽然冲出来一群叫花子。

这帮人身上挂着破布条,手里端着崩口的破碗,呼啦啦跪了一地,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小恩公啊!”领头的一个老乞丐,把脑门磕得砰砰响,“你在陈仓道给的那半个饼,救了我全家的命啊!”

“是啊!我亲眼见他在破庙里给癞皮狗喂水!”

“胡说!那天明明是在太原府,小恩公把袄子脱给了我孙子!”

“放屁!是救了我!”

这群乞丐越哭越凶,越说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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