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说书人闭嘴那天(2/2)

王十七大爷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陆寒先生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轻声嘱咐道:“以后谁想说话,你就敲它三声。”

同一时间,数百里外的金风细雨楼,杨无邪杨总管收到了一份密报。

那密报上说,携带《众口志》逃脱的老仆,不幸被捕,此刻正被押往京城途中。

杨无邪闻言,眼神瞬间锐利如鹰。

他深知那本书的份量,当即便欲派人前去营救,不惜代价。

可就在他部署人手之际,一个身形佝偻、面容慈祥的老僧,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正是少林寺那位深不可测的扫地僧。

他摇了摇头,手中的佛珠轻轻拨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却像有种无形的力量,让杨无邪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此书若不到天子案前,天下人永不知自己声音有多重。”扫地僧的声音,清淡如水,却蕴含着禅机。

杨无邪闻言,犹如醍醐灌顶,全身猛地一震。

是啊!

救出老仆固然重要,但若那《众口志》无法抵达京城,无法呈现在天子案前,那么陆寒先生和那些代讲人所做的一切,不就少了一分震慑朝堂的契机吗?

这本书,代表的不仅仅是真相,更是万千黎民的呼声!

唯有让这声音直达天听,才能真正引发朝野震动。

他瞬间顿悟,脸上露出了一个豁然开朗的笑容。

当即改变策略,反命人沿途放出消息,散布江湖流言:“《众口志》中,藏有小李飞刀传人的线索!”

这消息,如同滚油中泼入一瓢水,瞬间在江湖上炸开了锅!

小李飞刀啊!

那是何等传说中的人物?

牵扯到这四个字,立马就引得江湖各方势力,无论正邪,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争先恐后地冲向那押送囚车的队伍。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为了争夺那所谓的“飞刀线索”,江湖好汉们打得不可开交。

囚车在混乱中被冲散,守卫的官兵被搅得焦头烂额,也顾不得那区区一个老仆了。

最终,那份饱含着百姓血泪和真实记忆的《众口志》文书,在各方势力缠斗制造的混乱中,安然无恙地入了宫城,呈上了天子的御案。

而那位忠心耿耿的老仆,却在混战之中,寻了个无人注意的空当,毫不犹豫地服毒自尽。

他倒下的那一刻,嘴角还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仿佛完成了此生最重要的一桩使命,便已心满意足。

半个月后,春风渐暖,雁门关的雪却依旧未曾完全消融。

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再度现身于陆寒的住处。

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掩不住眼底的锐利。

他带来了一封无印密信,那信纸素白,字迹却苍劲有力,乃是苏梦枕临终前,所托掌狱房暗格钥匙之人亲笔书写。

信中的内容,简洁却又沉重:“君已熄火,然星未灭。北地有童谣起,唱‘哑鼓三声醒忠魂’,恐有人借势聚众。”

陆寒听罢,久久不语。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望着窗外尚未完全化去的残雪,仿佛能穿透层层迷雾,看到遥远的北地,听到那隐约传来的童谣。

他伸出手,从怀中摸出那枚他惯用的飞刀。

那飞刀,曾经锋芒毕露,如今却被他摩挲得棱角尽失,圆润如玉。

他轻轻地,将它放在了桌上。

谢卓颜站在他身旁,欲言又止。

她能感受到那信中传来的汹涌暗流,也知道那童谣绝非善意。

这分明是有人在借着陆寒先生“哑巴打更”的影响力,试图掀起更大的波澜,甚至可能是煽动叛乱。

这把火,烧得可不光是朝廷,也可能烧到无辜的百姓。

陆寒却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一丝玩味,一丝胸有成竹。

他转头看向谢卓颜,轻声说道:“让他们唱吧。歌谣从来不怕多,怕的是没人敢哼。”春日融融,冰雪消解,却不是一泻千里,而是带着几分不舍,几分湿漉漉的缠绵。

陆寒与谢卓颜策马南行,马蹄踏过泥泞,溅起带着雪水气息的土星子。

我瞧着他们俩,一人青衫磊落,一人劲装飒爽,怎么看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偏生又带着一股子江湖的尘土味儿。

路过一座荒废多年的小村,只剩下几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和一座破败不堪的土地庙。

那庙门前,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缺牙小儿,正蹲在地上,小小的身影被早春的寒风吹得缩成一团。

他手里攥着块焦黑的炭条,在剥落墙皮的土墙上歪歪扭扭地涂画着。

陆寒勒马停下,那马儿打了个响鼻,在寂静的村口格外突兀。

我凑近瞧,那孩子画的倒也像模像样:高高的雪山下,一个人撑着伞立在风雪里,身子单薄,却有种说不出的倔强。

他身后,影影绰绰地画着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密密麻麻,像是要冲破黑暗一般。

这画,有点意思。

孩子被马蹄声惊动,怯生生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沾着灰土的小脸,黑亮亮的眼睛好奇地望向他们。

他指着墙上的画,糯糯地问陆寒:“叔叔,这人是谁啊?”

陆寒俯下身,从怀里摸出一枚沾着他体温的铜钱,轻轻递了过去。

那铜钱在阳光下,隐隐泛着点光,就像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温声说:“你自己编个名字吧。能撑伞,能引火,那就是个英雄。”说着,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种笑,就像是看见了种子破土而出的新绿,带着欣慰,带着期许。

谢卓颜在旁,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温柔的了然。

马蹄声再度响起,哒哒地,渐行渐远。

风,还是有点凉,却裹挟着一股子泥土和青草的清新。

我隐约听到,那荒村的小儿,嘴里哼哼唧唧地,不成调子,却又分明是那句,带着几分天真,几分调皮,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哑巴也会打更,瞎子也能写史。”那声音,就像是春雷,在人心头悄悄炸开,提醒着所有人,有些声音,是永远也封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