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断雁衔火,烧尽伪忠(2/2)

紧接着,剑阁死士们将浸满火油的干茅草滚滚推下,刹那间,火势顺着风势,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了整个狭道。

“啊——!”

烈马的嘶鸣,人的惨叫,瞬间被火海吞没。

胡黑的坐骑在突如其来的烈焰中惊蹶,它发出痛苦的悲鸣,将猝不及防的胡黑掀翻在地。

胡黑试图挣扎,却被汹涌的火浪彻底吞噬,眨眼间便化作一团人形的火炬,带着不甘与绝望,坠入了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

谢卓颜立于高崖之上,长剑指天,剑身在火光映照下,雪光照剑如霜,寒意逼人。

她的声音穿透火海的喧嚣,带着凛冽的杀意,响彻夜空:

“这一把火,祭十九年前死在松鹤宴上的忠魂!”

京城,金风细雨楼地下密室。

杨无邪病榻之上,脸色比纸还要惨白,剧烈的咳嗽让他不时咳出乌血,可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依旧精光四射,紧盯着面前忙碌的联络员们。

“快!将‘辽骑败退’的消息编成急报,加盖枢密院印模,分送河北诸州节度使!”杨无邪嘶哑着嗓子,声音虽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务必要快,要真,让他们相信雁门关之危已解,楚国公已得胜!”

他早已私下摹刻了枢密院的印模,此刻派上用场,足以以假乱真。

联络员们领命而去,密室中只剩下杨无邪的喘息声和墨香。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又命几名心腹乔装成溃兵,灰头土脸地沿着前往河北的官道散布流言。

“楚国公通敌卖关,致我大军误调!”溃兵们在沿途驿站、茶肆酒楼哭诉,声泪俱下,“雁门关本无危局,却被奸人诱使禁军北调代州,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这些谣言,如同星星之火,迅速在河北诸镇蔓延开来。

数日之内,河北诸镇的节度使们,原本接到朝廷勤王旨意,却又被“辽骑败退”与“楚国公通敌”的假消息弄得心神不宁。

军心开始动摇,质疑声四起。

最终,在杨无邪巧妙的引导下,三路兵马,名义上打着“勤王”的旗号,实则调转方向,开始回师京畿外围,摆出了一副逼宫的架势。

皇帝震怒,将楚相玉召入宫中,劈头盖脸一顿问责:“楚国公,河北诸镇为何突发异动?莫非真有奸人作祟,欲乱我朝纲!”

楚相玉闻言,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他冷笑一声,拱手道:“陛下息怒,此乃逆党反间计耳!彼等见雁门关将破,故作此等惑众之举,意图扰乱军心,实不足为虑。”他

然而,就在楚相玉自以为掌控全局之时,另一股暗流已在京城悄然涌动。

慈恩寺内,苏梦枕在得知京城局势后,强撑着病体,枯瘦的手指紧握狼毫,写下一封《乞骸疏》。

奏疏言辞悲切,字字泣血:

“臣本将死之人,不敢妄议朝政,然今宵梦回贞观,见魏征泣血廷诤,言君过失,不避斧钺,方知天下不可欺,民心不可违……”

他将自己比作当年直谏唐太宗的魏征,以垂死之身,泣血上谏,其情其景,令人闻者动容,见者心酸。

他命人将奏疏抄录百份,广传京师茶肆酒楼。

一时间,京城百姓争相传阅,无不为苏梦枕的忠义所感。

更有说书人依其文意编成《病骨谏》一段,在勾栏瓦舍日日宣讲,字字珠玑,掷地有声,引得听众无不拍案叫绝,慷慨激昂。

“苏公子以命换一句公道!”坊间流言四起,百姓们口口相传,将苏梦枕的举动奉若神明。

甚至连深宫之中,那些平日里只知奉承权贵的宦官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若再逼死此人,恐激起民变,京城生乱啊……”

陆寒独坐废寺,夜风穿堂,烛火摇曳。

他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杯壁上凝结着一层水珠。

他抬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寺庙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窗外,夜色深沉,唯有头顶一轮明月,透过云层,洒下清冷的光辉。

突然,一阵极轻极微的声响自檐角传来,像是羽毛拂过,又像是什么东西轻轻坠落。

陆寒抬起头,黑沉的眼底,两团幽冷的火焰骤然燃起,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夜色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了。”陆寒端坐于废寺冰冷的石板上,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桌面,那声音在夜色里回荡,带着一丝沉寂中的锋芒。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早已透过夜色,捕捉到了细微的异动。

檐角处,确实传来极轻微的声响,像是一片枯叶被风卷起,又像是,某种蛰伏已久的东西,终于展露了它的獠牙。

“来了。”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古井无波,却蕴含着某种压抑的兴奋。

话音刚落,一道灰色的身影便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从高处落下,站定在他面前。

那是个枯瘦的老者,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却掩不住他眉宇间那股历经风霜的凛冽。

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此刻更是面罩寒霜,眼中却跳动着不熄的火苗。

老者手中,恭恭敬敬地捧着一柄断刃,那刃身锈迹斑斑,显然饱经岁月侵蚀,却依然能感受到其间蕴藏的某种不屈。

“我是王焕副将周十一。”老者声音低沉,却字字带着铁一般的坚韧,“当年幸免于松鹤宴清洗,藏身塞外二十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他将那柄断刃递到陆寒面前,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

陆寒接过,指尖轻抚过那粗糙的断口,触及一处隐秘的刻痕。

那刻痕极细,却是他这双惯于精准的指尖,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的。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借助清冷的月光,辨认出那一行古朴的小字:“玉在匣中,非为藏奸,乃为待主。”

就在那一刹那,陆寒只觉袖中蛰伏已久的飞刀,竟发出剧烈的震颤,那种共鸣,几乎要撕裂他的袖口,仿佛回应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宿命召唤。

一股血脉相连的滚烫,自断刃蔓延至他全身,与飞刀的震颤交织,激荡在他心底。

周十一看着陆寒的神情,”

陆寒缓缓起身,手中的断刃与袖中的飞刀仿佛同时停止了颤动,却又似乎融为一体,凝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他没有再看周十一,只是望向窗外,望向那北方无尽的雪原,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仿佛燃起了两团幽冷的火焰。

“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