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线交织(1/2)

仓库内的时间仿佛被黏稠的恐惧和期待拉长了,每一息都沉重得如同背负着巨石。角落里,沐辰躺在简陋的草铺上,原本刚毅的面容此刻被高热灼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渗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带着腥气的白沫。他粗重的、带着痰音的喘息声在寂静的仓库里回荡,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不断轻微痉挛的身体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也证明着他正在与侵入骨髓的毒素进行着何等惨烈的搏斗。

东厂那位姓胡的大夫,确实手段不凡。他面色沉静如水,不受周遭凝滞气氛的影响,动作精准而迅捷。打开那个看似普通却内藏乾坤的木制药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各式银针、小巧锋利的手术刀、镊子,以及数十个贴着不同标签的瓷瓶、锡罐。他先是再次仔细检查了沐辰肩头那处发黑肿胀的伤口,用手指轻轻按压周围,观察着脓血的颜色和黏稠度,又翻开沐辰的眼皮,看了看那涣散的瞳孔。

“毒性炽烈,已走窜经络,侵入心脉。”胡大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若非这位好汉根基深厚,气血远超常人,换作寻常人等,此刻早已脉息断绝。”

他不再多言,取出一枚三棱放血针,在沐辰的指尖、耳垂快速刺下,挤出数滴浓黑近乎紫色的毒血。随后,他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去伤口周围已然坏死的腐肉,露出底下颜色稍显正常的组织,整个过程快、准、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清理完毕,他从一个黑色瓷瓶中倒出些许散发着刺鼻草木气息的淡绿色粉末,均匀撒在伤口上。那粉末一接触创面,竟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仿佛在与残留的毒素激烈对抗。

接着,他又取出长短不一的银针,手法娴熟地刺入沐辰头顶的百会、胸口的膻中、腹部的关元以及四肢的几个重要穴位,深浅不一,捻转提插间,试图强行疏导那被毒素搅乱、郁结不通的内息和气机。

做完这一切,胡大夫的额角也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长吁出一口气,用一块洁白的棉布擦了擦手,这才转向我,面色是医者特有的、混合着尽力后的疲惫与对病情的客观凝重。

“沈大人,”他缓缓道,“毒素霸道,幸得这位壮士体魄强健异于常人,方能撑到此刻。我已用独门‘青蚨散’外敷,暂抑其蔓延之势,又以银针通络,助其疏导内息。”

我紧盯着他,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胡先生,他……何时能醒?性命可能保住?”

胡大夫摇了摇头,指向沐辰那烫得吓人、泛着不正常潮红的额头,那里青筋隐隐搏动,显示着体内正进行着一场凶险的战争:“毒势虽暂缓,但余毒未清,与人体正气相争,已化内火,焚灼五脏。眼下最凶险的,便是这持续不退的高热。此乃身体自救之举,亦是油尽灯枯之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医学上的无奈与告诫:“若他自身元气足够雄厚,意志足够坚韧,能扛过这焚身之火,待高热自然退去,便算是闯过了鬼门关。之后辅以清余毒、补元气的汤药精心调理,或可渐渐恢复,但此番折腾,必然大伤根本,没有数月静养,难以复原。”

他的目光落在沐辰痛苦扭曲的脸上,声音低沉下去:“可若……若这高烧持续不退,如烈火烹油,耗尽他最后一点生机与心力,那便是扁鹊重生,岐伯再世,也……回天乏术了。” 他最后补充道,“我已尽力施为,眼下需用冷水不断擦拭其腋下、脖颈、腹股沟等处,助其物理降温。若能寻来上好的清热退烧之药,如羚羊角粉研磨冲服,或以安宫牛黄丸化水鼻饲,或能为他多争得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那两名如同石雕般伫立、气息却始终锁定在场所有人的东厂番子中,领头那个面容冷峻、眼神如同鹰隼的汉子上前一步。他先是扫了一眼昏迷的沐辰,确认其状态,然后才对胡大夫开口,声音干涩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胡先生,既然伤势已初步处理,性命暂时无虞,是否需要哪些特殊药材?属下可即刻返回据点取来,也正好将此处情形,详细禀报刘档头知晓。”

我心知肚明,他们这是要分头行动。一人回去,既是为了取来可能救命的珍贵药材,显示东厂的“投入”和控制力,更是要将“重要证人生命垂危但仍具价值”这一关键信息,第一时间传递给刘档头,由其判断下一步该如何处置。这既是程序,也是一种权力的宣示。

“有劳二位上差。”我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刻意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依赖”,“此地有胡先生妙手回春,更有这位上差在此护卫,想必万无一失。本官身负巡查之责,还需继续追查市舶司线索,不便久留,就此告辞,若有进展,定当及时通禀刘档头。”

那领头的番子闻言,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仿佛要确认我这话背后是否有其他含义。随即,他又瞥了一眼昏迷的沐辰和紧握拳头、一脸担忧守在旁边的船老大,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沈大人请自便,此处安危,自有我等负责。”

我知道,他们留下另一人,意义深远。这不仅是看守生命垂危的沐辰,确保这个“活口”和“线索”不落入他人之手或意外死亡,更是要严密监视船老大的一举一动,防止我们之间有任何未被东厂掌握的私下交流或安排。

我心中念头急转,表面却不动声色。我对着船老大,用一种看似交代寻常事务的语气说道:“老大,好生照看这位兄弟,一切务必听从胡先生安排,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需外出继续打探消息,以期早日查明案情。” 说话间,我借着侧身和衣袖的掩护,极其自然地向船老大靠近了一步。

就在两人身影交错、视线被短暂遮挡的刹那,我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食指却以极快的速度、极其隐蔽的动作,在船老大那布满老茧和裂口的粗糙手背上,用力划了三个字——‘慎,等信’。

船老大身体猛地一僵,常年跑船养成的机警让他瞬间领会了我的意思。他那双因担忧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焦虑模样,微微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嗯”声,表示明白——谨慎行事,尤其小心东厂的人,一切等待南京那边的回信再做定夺,切勿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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