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夜读孟子悟真道(1/2)
夜凉如水,从远山的褶皱里漫溢而出,顺着青石板路的纹路蜿蜒,悄无声息地爬上竹楼的窗棂。那凉意带着山林特有的清润,混着松针与苔藓的气息,穿过疏朗的窗格,一点点浸透铺在榻上的竹席。林野盘膝而坐,膝头摊开一卷泛黄的《孟子》,指尖执着一枚竹制书签,指尖早已凝上一层细密的薄露,凉丝丝地沁入肌肤,他却浑然不觉。
案头的青灯是早年从江南古镇淘来的老物件,灯座雕着缠枝莲纹,历经岁月摩挲,木质已泛出温润的包浆。灯芯燃得正稳,橘黄色的光晕如同一汪流动的琥珀,将书页上的墨字映照得忽明忽暗。那些竖排的古字仿佛有了生命,在光影中轻轻摇曳,直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这十字映入眼帘,如同一簇星斗骤然坠落在素白的宣纸上,猝不及防地撞得他心头一震。
那震颤顺着血脉蔓延,从心口扩散到四肢百骸,连呼吸都跟着顿了半拍。他抬眼望向窗外,夜色如墨,院中的翠竹在晚风里轻轻摇曳,枝叶交错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在墙面上缓缓流动。恍惚间,这竹影竟与多年前在峨眉金顶所见的云海重叠在一起——那是他与白素贞初涉修行之路的第二年,两人揣着一腔赤诚,徒步登上峨眉之巅。彼时晨光熹微,云海翻涌,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将连绵的山峦染成一片璀璨。站在山巅,脚下是茫茫云海,远处是隐约的峰峦,只觉天地壮阔无边,个人渺小如尘。那一刻,两人眼中都燃着炽热的光芒,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绝学真经尽数纳入囊中,恨不得一步便踏入大道巅峰。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那些东奔西跑的岁月在脑海中徐徐展开,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为了寻求修行真谛,他们踏遍了名山大川,闯过了无数秘境险地。昆仑雪山的深处,他们曾在冰窟中静坐三月,研读道家失传的丹经,指尖划过那些晦涩的符咒,感受着纯阳之力的刚猛霸道,却始终难以完全契合自身的经脉;普陀山的禅院深处,他们伴着晨钟暮鼓,修习佛门禅功,在青灯古佛下领悟“空”的意境,禅定之时虽能感受到内心的宁静,却总觉得少了几分灵动,难以应对瞬息万变的战局;苗疆的密林之中,他们曾向巫蛊大师求教,见识过诡异莫测的蛊术,那些能操控生灵、扭转乾坤的法门虽精妙绝伦,却带着一丝阴邪之气,与他们心中的正道相悖,终究难以安心修习;西域的戈壁之上,他们偶遇隐世的萨满祭司,学过通灵之术,能与天地万物沟通,感受自然的脉搏,可那法门过于依赖外力,一旦脱离特定的环境,便威力大减。
这几年,他们就像两只贪心的蜜蜂,在百花丛中肆意采撷,来者不拒,却始终未能酿成属于自己的蜜。每一种功法都有其独到之处,每一门传承都有其深厚底蕴,昆仑丹经的刚猛、普陀禅功的沉静、苗疆巫蛊的诡异、西域萨满的通灵,还有后来在华山学到的剑修之术、在武当习得的太极玄机,无一不是世间顶尖的修行法门。可无论他们如何刻苦钻研,如何废寝忘食地练习,始终觉得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如隔靴搔痒,难契本心。那些功法就像量身定做的华服,虽华美无比,穿在身上却总觉得不合身,要么过于宽大,要么过于紧身,始终无法做到收放自如、心随意动。
林野轻轻合上眼,指尖摩挲着书页上粗糙的纹理,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迷茫。他想起不久前在黄山遇到的那位隐者,隐者独居山洞数十年,只修习一套粗浅的吐纳之法,却能与天地同息,修为深不可测。当时他心中满是疑惑,不解为何隐者放着世间绝学不学,偏偏执着于一套入门功法。隐者只是笑着说:“适合自己的,便是最好的。大道至简,何须强求?”那时他不以为然,只当隐者是眼界狭隘,如今想来,那简单的话语中,竟蕴含着如此深刻的道理。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书页上“观于海者难为水”六个字上,旁边缀着一行蝇头小楷,是白素贞前日随手写下的批注。那字迹清雅秀丽,笔锋婉转,带着女子特有的温婉,墨色虽淡,却力透纸背。林野的心头一暖,想起白素贞这些年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无论遇到多少艰难险阻,无论陷入多么深沉的迷茫,她都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始终与自己并肩前行。两人一同翻山越岭,一同钻研功法,一同在深夜里探讨修行的困惑,一同在晨光中吐纳练气。那些日子,虽辛苦却也充实,虽迷茫却也有彼此相伴。
“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林野轻声念出这句话,心中感慨万千。见识过道家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见识过佛家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见识过儒家的“仁义礼智信”,见识过无数圣人先贤留下的智慧结晶,反而越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自己的修行之路。就像一个人见过了大海的波澜壮阔,便再也无法对小溪的涓涓细流生出向往;喝过了甘霖玉露,便再也无法忍受粗茶淡饭的滋味。他们见识过太多顶尖的传承,心中的标准越来越高,反而对眼前的道路生出了迟疑与迷茫。
青灯的火焰微微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白墙上,忽长忽短,忽明忽暗,恰似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案上放着一杯凉茶,是傍晚白素贞为他泡的,茶叶是从峨眉带回的云雾茶,原本清香醇厚,如今早已凉透,茶汤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茶膜。林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冰凉的茶汤滑过喉咙,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却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书页上,停留在“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这一句上。指尖不自觉地敲击着案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节奏恰好与窗外的滴水声暗合。窗外的屋檐下挂着一串竹制的风铃,雨水顺着屋檐滴落,落在风铃上,发出“叮、叮、叮”的清脆声响,与指尖敲击案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独特的韵律。
林野望着窗外的雨丝,陷入了沉思。流水尚且知道,不填满坑洼就不会前行,修行之路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些年,他们一味地追求高深的功法,一味地贪多求全,却忽略了根基的重要性。就像盖房子,若是地基不稳,即便盖起了高楼大厦,也终有坍塌的一天。他们学了太多的功法,却没有时间去消化吸收,没有精力去梳理整合,导致这些功法在体内各自为战,无法形成合力,反而相互掣肘,影响了修行的进度。
他想起白素贞曾说过的话:“夫君,我们或许太心急了。修行之路漫漫,岂能一蹴而就?不如放慢脚步,好好梳理一下我们所学的功法,或许能从中找到突破口。”当时他正沉浸在寻找新功法的执念中,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白素贞的话竟如醍醐灌顶,点醒了迷茫中的自己。
林野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扇,一股更浓的凉意扑面而来,夹杂着湿润的雨气,让他精神一振。院中的翠竹在雨中显得愈发青翠,叶片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随风摇曳,滴落的水珠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远处的山峦被云雾笼罩,若隐若现,如同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
他抬头望向天空,夜色深沉,繁星点点,北斗七星清晰可见,南斗六星也在不远处闪烁。二十八宿沿着周天缓缓运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星阵,散发出神秘而浩瀚的力量。林野忽然想起现代物理课本上学过的波粒二象性,光既有粒子的离散性,又有波的连续性,两者看似矛盾,实则统一。那么修行功法是否也能如此?那些看似截然不同的功法,是否也存在着某种内在的联系,能够相互融合,形成一套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修行体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