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纪二（2/2）
二十九年（辛巳，公元前340年）
1. 卫鞅对秦孝公说：“秦国和魏国的关系，就好比人有心腹大患，不是魏国吞并秦国，就是秦国吞并魏国。为什么这么说呢？魏国位于山岭险要的西边，（胡三省注：《索隐》说：大概安邑以东，山岭险要的地方，就是现在蒲州中条山以东，连接汾、晋一带的险要山路，都是这一区域。）都城在安邑，与秦国以黄河为界。（胡三省注：秦、魏两国以黄河为界。）魏国独自占据崤山以东的地利，形势有利时就向西侵犯秦国，形势不利时就向东收缩防守。现在凭借您的贤明圣德，秦国日益强盛；而魏国去年被齐国打得大败，诸侯都背叛了它，我们可以趁这个时候攻打魏国。魏国抵挡不住秦国，肯定会向东迁移，到那时秦国就可以凭借黄河、崤山的险要地势，向东控制诸侯，这可是成就帝王大业的好机会啊。”秦孝公听从了他的建议，派卫鞅带兵攻打魏国。魏国派公子卬为将领，抵御秦军。
两军对峙后，卫鞅给公子卬写信说：“我当初和公子您关系很好，现在我们却分别担任两国的将领，我实在不忍心相互攻打。我们可以见个面，订立盟约，痛痛快快地喝一场酒，然后各自罢兵，这样也能让秦、魏两国的百姓安宁。”公子卬信以为真，就和卫鞅见面了。双方订立盟约后，正在喝酒的时候，卫鞅事先埋伏好的甲士突然冲出来，俘虏了公子卬，接着向魏军发起进攻，把魏军打得大败。
魏惠王非常害怕，派使者把河西之地献给秦国求和。魏国还因此离开了安邑，把都城迁到了大梁。（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陈留郡浚仪县，就是以前的大梁。杜佑说：汴州城西的古城，是战国时期魏惠王建造的。）魏惠王感叹道：“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听公叔痤的话！”（胡三省注：公叔痤的话见前文八年的记载。）
秦国把商於的十五个城邑封给卫鞅，（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弘农郡商县，是商君的封邑。裴骃说：商於之地在现在顺阳郡的南乡、丹水二县，中间有商城，所以叫商於。《史记正义》说：丹水和商县都属于弘农郡，到魏、晋时期开始分置顺阳郡，商县和丹水都归属于它。《水经注》说：丹水从南乡、丹水二县之间流过，经过於中的北边，这就是所说的商於。杜佑说：现在邓州内乡县东七里有於村，大概就是秦国所说的商州。商洛县，是古代商邑，是卨的封地；汉代时是商县。）封号为商君。
2. 齐国和赵国联合攻打魏国。
3. 楚宣王去世，他的儿子楚威王商即位。
三十一年（癸未，公元前338年）
1. 秦孝公去世，他的儿子秦惠文王即位。公子虔等人告发商君想要谋反，于是朝廷派官吏去抓捕他。商君逃到魏国，但魏国人不接纳他，又把他送回了秦国。（胡三省注：魏国怨恨商君用欺诈的手段打败了魏军，所以不接纳他。）商君只好带着他的手下逃到商於，起兵向北攻打郑县，（胡三省注：之，是“往、到”的意思。郑县，是京兆的郑县，是周宣王弟弟郑桓公的采邑，唐代时属于华州。宋白《续通典》说：郑县古城在华州郡城北。）秦国人攻打商君，把他杀死后，还用车裂的刑罚示众，并且把他的全家都杀光了。（胡三省注：车裂，就是古代的轘刑。）
当初，商君在秦国担任国相时，执法非常严酷，他曾经在渭水边处决囚犯，以至于渭水都被染成了红色。（胡三省注：《水经》记载：渭水发源于陇西首阳县的鸟鼠山，向东流到秦国都城咸阳的南边。商君大概就是在渭水边处决囚犯的。“论囚”，就是判决罪犯。）他担任国相十年，很多人都怨恨他。（胡三省注：按显王十七年，秦国任命商鞅为大良造；十九年，商鞅把秦国都城迁到咸阳，废除井田制，开辟阡陌，统一度量衡。二十一年，更改赋税制度，他担任国相大概是在这一年，到今年正好十年。）赵良去见商君，商君问他：“你看我治理秦国，和五羖大夫相比，谁更贤能呢？”（胡三省注：百里奚曾以五张黑羊皮的价格把自己卖给别人养牛，后来秦穆公提拔他做了国相，秦国人称他为五羖大夫。羖，是公羊的意思。）赵良说：“一千个人随声附和，不如一个人直言争辩。我希望能畅所欲言，您不要怪罪我，可以吗？”商君说：“可以。”赵良说：“五羖大夫原本是楚国偏远地方的人，秦穆公把他从养牛的人中提拔起来，（胡三省注：《孟子》记载：百里奚是虞国人，通过给秦穆公养牛来谋求官职。现在说他是楚国偏远地方的人，按照《史记》记载：晋国灭掉虞国后，抓住了百里傒，让他给秦穆公的夫人做陪嫁奴隶。百里傒逃离秦国，跑到宛地，被楚国的乡下人抓住；秦穆公就用五张黑羊皮把他赎回来，任命他为上大夫。）让他位居百姓之上，秦国没有人敢轻视他。他担任国相六七年，向东讨伐郑国，（胡三省注：指《左传》僖公三十年，秦国和晋国联合围攻郑国。）三次拥立晋国的国君，还帮助楚国解除了一次灾祸。（胡三省注：“三置晋君”，指拥立晋惠公、晋怀公、晋文公。《索隐》说：《十二诸侯年表》记载，秦穆公二十八年，秦国联合晋国攻打楚国，并朝见周天子；这里说“救荆祸”，不太清楚具体所指。我认为根据《左传》记载，晋国在城濮打败楚国后，又在崤山打败秦国，秦穆公派斗克回到楚国求和，所说的“救荆祸”，大概就是指这件事。秦国忌讳“楚”字，所以秦国的史书记载大多把楚国称为“荆”。太史公根据《秦记》写成《史记》，《通鉴》又依据《史记》成书，所以也把楚国称为“荆”。）他做国相的时候，即使很劳累也不乘车，夏天炎热也不打伞。（胡三省注：《周礼》记载：轮人负责制作车盖。车盖是用来覆盖在车上面的。）他在国内出行，不跟随大量的车马，也不携带兵器。五羖大夫去世的时候，秦国的男女老少都痛哭流涕，连小孩子都不再唱歌谣，舂米的人也不再唱着号子干活。（胡三省注：《礼记》记载：邻居家有丧事，舂米的时候就不唱歌。注释说：唱歌是为了相互鼓励。）现在您呢，通过宠臣景监才得以被秦王重用，（胡三省注：相关事情见前文八年的记载。）在执政过程中，欺凌公族，伤害百姓。公子虔被您处罚后，闭门不出已经八年了。您还杀了祝懽，又在公孙贾脸上刺字（胡三省注：祝是姓，古代有巫、史、祝等官职，他们的子孙就以祝为姓。也有人说，武王把黄帝的后代封在祝地，其子孙便以祝为氏。）《诗经》说：‘得到人心的人事业兴旺，失去人心的人必然崩溃。’（胡三省注：这是逸《诗》中的句子。）从这些方面来看，您并不懂得如何得人心。您出门的时候，后面跟着载满士兵的车子，那些身强力壮、胁骨紧密相连的人在车旁担任护卫，手持长矛、拿着套戟的人在车旁快步跟随。（胡三省注：薛综说：“闟”的意思是“函”，就是把四把戟放在车边。这大概是让力士在车旁跟随，有紧急情况时就拿起套戟来抵御敌人。《后汉书志》中有闟戟车。《晋志》记载：闟戟车，长戟斜放在后面。《唐韵》说：戟名叫“闟”，读作xi。《史记正义》说：顾野王说：“矛”就是“鋋”。《方言》说：在吴、楚、江、淮一带，把矛叫做“鋋”。《释名》说：“戟”，就是“格”，旁边有枝格。“旁车”的“旁”，读作bàng。）少了其中任何一样，您都坚决不出门。《尚书》说：‘依靠德行的人昌盛，依靠武力的人灭亡。’（胡三省注：这是《逸书》中的话。）从这些方面来看，您不是依靠德行来治理国家。您现在的处境就像早晨的露水一样危险，（胡三省注：早晨的露水很容易晒干，意思是您的处境很危险，持续不了多久。）却还贪恋商於的财富，以专权秦国政务为荣，（胡三省注：意思是把专权秦国的政务当作一种荣耀。）积累百姓的怨恨。秦王一旦去世，您在秦国还能有好下场吗！”（胡三省注：“微”，是少的意思。赵良的意思是，太子和他的老师肯定会怀着怨恨杀了商鞅。）商君没有听从赵良的劝告。过了五个月，灾祸就降临了。
三十二年（甲申，公元前337年）
1. 韩国的申不害去世。
三十三年（乙酉，公元前336年）
1. 宋国的太丘社坛消失了。（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沛郡有太丘县。又《志》记载：宋太丘社坛消失，周鼎沉没在泗水中。《尔雅》说：“右陵太丘”。解释说：丘的西边有大土山的就叫做太丘。宋太丘社坛消失，大概是因为在太丘上建立了社坛，而当时社坛不见了，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2. 邹人孟轲拜见魏惠王，（胡三省注：邹，就是春秋时期的邾国。《汉书·地理志》记载，邹县属于鲁国。宋白说：淄州邹平县，是汉代的旧县。）魏惠王说：“老先生，您不远千里而来，有什么能让我的国家获利的办法吗？”孟子回答说：“大王何必只说利益，有仁义就行了！（胡三省注：“不远千里”，意思是不把千里的路程当作遥远。如果大王说怎样对我的国家有利，大夫说怎样对我的家族有利，士人和百姓说怎样对我自己有利，上下都相互追逐利益，国家就危险了。从来没有讲仁义的人会遗弃自己的父母，也没有讲道义的人会把君主放在后面。”魏惠王说：“说得好。”（胡三省注：《通鉴》在这段内容的前后都称魏惠王为“王”，这是依据《孟子》的原文。中间叙述孟子回答魏王的话时，唯独把“王”改成了“君”，这是不承认魏国称王的地位。）
当初，孟子拜子思为师，曾经问老师治理百姓什么是最重要的。子思说：“先让他们获利。”孟子说：“君子教导百姓，只要讲仁义就够了，何必说利益呢！”子思说：“仁义本来就是用来让百姓获利的。在上位的人不讲仁义，百姓就无法安居乐业；在上位的人不讲道义，百姓就会喜欢欺诈，这对国家是非常不利的。所以《易经》说：‘利，是义的和谐体现。’”（胡三省注：出自《易·乾卦·文言》。）又说：“利用有利的条件来安身立命，以此来提升自己的品德。”（胡三省注：这是《易·大传》中的话。）这些都是大利啊。”
臣司马光说：子思和孟子的话，本质是一样的。只有讲仁义的人才能明白仁义是真正的利，不讲仁义的人是不明白的。所以孟子回答梁惠王时只讲仁义而不提利益，是因为他面对的人不同。
三十四年（丙戌，公元前335年）
1. 秦国攻打韩国，攻克了宜阳。
三十五年（丁亥，公元前334年）
1. 齐王和魏王在徐州相会，互相承认对方为王。（胡三省注：《史记正义》说：《竹书纪年》记载：梁惠王三十年，下邳迁到薛地，改名为徐州。《续汉书志》说：鲁国薛县，在战国时期叫徐州。这与《竹书纪年》的记载相符。“相王”，就是互相拥立对方为王。）
2. 韩昭侯建造高门，屈宜臼说：“您肯定不会从这个门出去。”（胡三省注：许慎说：屈宜臼是楚国的大夫，当时在韩国。）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不合时宜。我所说的时宜，不是指具体的日子。人本来就有顺利和不顺利的时候。以前您也曾有过顺利的时候，但那时您没有建造高门。去年秦国攻克了宜阳，今年又遇到旱灾，在这种时候，您不体恤百姓的急难，反而更加追求奢侈，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在形势困窘的时候却做出奢侈的举动。（胡三省注：徐广说：国家衰败、财力消耗的时候却做出奢侈的举动，意思是国家处于多事之秋，形势困窘，此时应该体恤百姓的急难，而做出的举动却好像财力有余，这就失去了治理国家的正确方法。“时诎举赢”，大概是一句古语。）所以说不合时宜。”
3. 越王无疆攻打齐国。（胡三省注：越王无疆是越王勾践的后代。从勾践到无疆，一共传了六代。）齐王派人劝说他，说攻打齐国不如攻打楚国更有利。越王于是就去攻打楚国。楚军把越军打得大败，并乘胜占领了吴国原来的全部土地，向东一直打到浙江。越国从此衰败，越国的各个公族为了争夺王位，有的自立为王，有的自称君长，（胡三省注：吴国原来的土地，包括汉代的会稽、九江、丹阳、豫章、庐江、广陵、临淮等郡。越国最初建都在会稽，它的北部边境到御儿，还不能完全占有汉代会稽一个郡的土地；等到灭掉吴国后，才兼并了吴国的土地。现在楚国占领吴国土地一直到浙江，那么御儿也被楚国占领了。浙江有三个源头：发源于太末的叫谷水，就是现在的衢港；发源于乌伤的，《水经》称之为吴宁溪，就是现在的婺港；发源于黝县的，《汉书·地理志》称之为渐江水，就是现在的徽港：这三条水汇合后就是浙江，向东流到钱塘后注入大海。浙，就是“折”的意思，形容江水在群山之间曲折流淌。《释名》说：“江”，就是“共”的意思，众多小水流入其中，大家共同拥有。在海边建国的，就是汉代的瓯越、闽越、骆越等国的后代。）他们都向楚国臣服。
三十六年（戊子，公元前333年）
1. 楚王攻打齐国，包围了徐州。
2. 韩国的高门建成了。韩昭侯去世，果然如屈宜臼所说的那样（没能从高门出去）。他的儿子韩宣惠王即位。（胡三省注：“宣惠”是复合谥号。）
3. 当初，洛阳人苏秦向秦王进献兼并天下的策略，（胡三省注：《姓谱》记载：苏姓是己姓，颛顼的裔孙吴回生下陆终，陆终的儿子昆吾被封在苏地，到周朝时，有苏公。）秦王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苏秦于是离开秦国，去游说燕文公说：“燕国之所以没有遭受敌国的侵犯、不用披甲作战，是因为赵国在它的南边作为屏障。而且秦国攻打燕国，要在千里之外作战；赵国攻打燕国，只需在百里之内作战。燕国的南边与赵国接壤，（胡三省注：赵国与燕国接壤，所以说在百里之内作战，形容距离很近。秦国如果想攻打燕国，从蒲、潼出兵的话，会被赵国阻挡，所以必须经过上郡的西边，从云中和九原绕过去才能到达燕国，所以说在千里之外作战。）您不担心百里之内的祸患，却重视千里之外的威胁，没有比这更错误的策略了。（胡三省注：“计无过于此者”，意思是燕国的策略，没有比这更错误的了。）希望大王您能与赵国合纵相亲，让天下各国联合起来，这样燕国就一定不会有忧患了。”这是苏秦为燕国考虑的最关键的计策，他早就谋划好了。
燕文公听从了他的建议，资助苏秦车马，让他去游说赵肃侯。苏秦对赵肃侯说：“如今这个时代，崤山以东的国家中没有比赵国更强大的了，秦国最忌惮的也是赵国。然而秦国之所以不敢发兵攻打赵国，是害怕韩、魏两国在背后算计它。秦国攻打韩、魏两国，没有名山大川的阻挡，可以逐渐蚕食它们的土地，直到逼近它们的都城才罢休。韩、魏两国抵挡不住秦国，必然会向秦国称臣；一旦秦国没有了韩、魏两国的牵制，那么灾祸就会降临到赵国头上。我根据天下的地图来分析，诸侯的土地是秦国的五倍，估计诸侯的兵力是秦国的十倍。如果六国联合起来，齐心协力向西攻打秦国，秦国必定会被打败。那些主张连横的人，都想割让诸侯的土地来讨好秦国，秦国成功了，他们自己就能荣华富贵，而国家遭受秦国的祸患，他们却不会为之担忧，所以这些主张连横的人日夜都在努力用秦国的权势来恐吓诸侯，以求割取土地。所以希望大王您能仔细考虑这件事！我私下为大王您谋划，不如联合韩、魏、齐、楚、燕、赵六国合纵相亲，共同对抗秦国，（胡三省注：反对秦国的连横策略。秦国实行的是连横策略。）让各国的将相在洹水之上会盟，互相交换人质，结成联盟，约定：‘如果秦国攻打其中一个国家，其他五国就各自派出精锐部队，或者牵制秦军，或者救援被攻打的国家。有不遵守约定的，其他五国就一起讨伐它！’诸侯合纵联盟对抗秦国，秦国的军队肯定不敢走出函谷关来侵犯崤山以东的国家了。”（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弘农郡弘农县有秦函谷关；汉武帝听从杨仆的请求，把函谷关迁移到了新安。文颖说：秦函谷关在弘农县衡岭，后来迁移到了河南谷城县。师古说：现在桃林县有洪溜涧水，这里就是古代的函谷关，函谷关的水向北流入黄河，黄河两岸还有旧关的遗迹。谷城，就是新安。杜佑说：汉函谷关在汉代新安县城东北一里，秦函谷关在现在的灵宝县。）赵肃侯听了非常高兴，（胡三省注：《索隐》说：赵肃侯，名语。《谥法》说：刚强的德行得以成就称为“肃”；内心坚定、果断决策称为“肃”。说，通“悦”。）优厚地对待苏秦，给予他很高的地位和赏赐，让他去联合诸侯。
这时，秦国派犀首攻打魏国，大败魏军，斩杀四万多人，俘虏了魏国将领龙贾，夺取了雕阴。（胡三省注：犀首是魏国的官名。公孙衍担任这个官职，因此被称为犀首，就像虎牙将军的称呼一样。龙姓出自龙伯氏，也有人说出自御龙氏。《汉书·地理志》记载，上郡有雕阴道。《括地志》说：雕阴故城在鄜州洛交县北二十里。）秦国还打算继续向东进军。（胡三省注：意思是率领军队向东进发。）苏秦担心秦兵打到赵国，导致合纵联盟失败，又想不出能到秦国去阻止这件事的人，于是就故意激怒张仪，让他前往秦国。
张仪是魏国人，他和苏秦一起拜鬼谷子先生为师，（胡三省注：大概因为居住在鬼谷，所以被称为鬼谷子。《隋志》记载，冯翊郡韩城县有鬼谷。《风俗通义》说：鬼谷先生是战国时期的纵横家。《索隐》说：扶风池阳、颍川阳城都有鬼谷，大概是这个人居住的地方，所以以此为号。又乐壹注释《鬼谷子》一书说：苏秦想要把自己的学说神秘化，所以假托鬼谷之名。）学习纵横之术，苏秦自认为才能比不上张仪。张仪在各国游说，却没有得到赏识，在楚国陷入困境，苏秦于是把他叫来，还故意羞辱他。张仪非常生气，想到诸侯中只有秦国能让赵国吃苦头，于是就前往秦国。苏秦暗中派自己的门客带着钱财去资助张仪，张仪得以见到秦王。秦王很欣赏他，让他做了客卿。（胡三省注：秦国设有客卿这一官职，用来接待从诸侯各国来的人，其地位为卿，并且以宾客之礼相待。）苏秦的门客向张仪告辞时说：“苏先生担心秦国攻打赵国破坏合纵联盟，认为除了您没有人能得到秦国的大权；所以故意激怒您，派我暗中给您提供资助，这都是苏先生的计谋。”张仪说：“唉，我一直都在他的计谋之中却没有察觉，我确实比不上苏先生啊。请替我向苏先生道谢，在苏先生掌权的时候，我怎么敢说什么呢！”（胡三省注：这为后来苏秦死后，张仪才出来游说六国埋下了伏笔。）
于是，苏秦去游说韩宣惠王说：“韩国的领土纵横九百多里，拥有几十万军队，天下的强弓、劲弩、利剑都出自韩国。韩国士兵只要一跺脚就能射箭，而且可以连续射击，百发百中。凭借韩国士兵的勇猛，他们身披坚固的铠甲，脚踏强劲的弩机，（胡三省注：《史记正义》说：想要发射弩箭的人都先坐下，抬起脚踩踏弩机，用手拉动扳机，然后才能发射。）手持锋利的宝剑，一个人抵挡一百个人，那是不在话下的。大王如果侍奉秦国，秦国肯定会索要宜阳、成皋；（胡三省注：韩国的宜阳，西边与秦国接壤，是函谷关出兵的必经之路。成皋，是春秋时期郑国的制邑，也叫虎牢，在战国时期是郑国的屏障，它们都是韩国的土地。《汉书·地理志》记载，宜阳属于弘农郡，成皋属于河南郡。）今年给了它，明年又会要求割让更多的土地。给它吧，已经没有土地可给；不给吧，就会前功尽弃，还会遭受秦国的报复。况且大王您的土地是有限的，而秦国的贪欲是无止境的，用有限的土地去迎合无止境的贪欲，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买来怨恨、结成灾祸啊。（胡三省注：“市”，是买的意思。凡是用物品进行买卖交易都叫做“市”。）这样不用打仗，土地就已经被削减了。俗话说：‘宁愿做鸡的嘴巴，也不做牛的肛门。’（胡三省注：是俗语的意思。《史记正义》说：鸡嘴虽然小，但还能进食；牛肛门虽然大，却只能排出粪便。《尔雅翼》说：苏秦劝说韩王时说，“宁愿做鸡的主人，也不做牛的随从”。“尸”，是主人的意思；一群的主人，是带领众人的。“从”，是跟随别人的，指牛犊；跟着群体走，控制权不在自己手中。意思是宁愿做鸡中的主人，也不做牛犊的跟随者。这是根据延笃注释《战国策》的说法。）以大王您的贤能，拥有强大的韩国军队，却落得个牛后的名声，我私下都为大王感到羞愧！”韩王听从了他的建议。
苏秦又去游说魏王说：“大王您的领土纵横千里，虽然名义上土地不算大，但是田舍房屋非常密集，连放牧牛马、割草的地方都没有。百姓众多，车马成群，日夜往来不断，嘈杂的声音就像千军万马在行进。我私下估量，大王您的国家实力并不比楚国差。如今我听说大王您的军队，有武士二十万，青巾裹头的苍头军二十万，能奋勇杀敌的士兵二十万，负责后勤杂役的有十万；（胡三省注：“武士”，就是武卒，详细解释见后第六卷秦昭襄王五十二年。“苍头”，指裹着青色头巾的士兵；《项羽传》中有“异军苍头特起”的记载。“奋击”，是选拔军中的勇士，让他们敢于奋力杀敌，并给予特殊待遇。苏林说：负责砍柴的士兵叫做“厮”）还有战车六百辆，战马五千匹；（胡三省注：古代打仗用战车，战国时期开始使用骑兵，战车和骑兵开始分别使用又相互配合。）然而您却听从群臣的建议，想要向秦国称臣！（胡三省注：乙十一行本“秦”下有“愿大王熟察之”六字；孔本、张校、退斋校相同；百衲本此处缺页。）所以我们赵国国君派我来献上愚计，奉上明确的盟约，就等大王您的诏令了。”魏王听从了苏秦的建议。
苏秦又去游说齐王说：“齐国是一个四面都有天险的国家，领土纵横二千多里，拥有几十万军队，粮食堆积如山。齐国的三军非常精良，还有五家的军队（胡三省注：“三军”，指的是三晋的军队。高诱说：“五家”，就是五国。），进攻时像锋利的箭头一样迅猛，作战时像雷霆一样威武，撤退时像风雨一样迅速。就算有战事，齐国也从来没有让军队翻过泰山、渡过清河、穿过渤海去作战。（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泰山在泰山郡博县东北。《水经》记载：淇水从馆陶的清渊向东北流经广宗县东，称为清河，汉代因此设置了清河郡；清河又向东流经修县，与大河张甲故渎汇合，再向东流经东光、南皮等县，这是齐国的北部边界。而且齐国的东边和北边都濒临大海，汉代的渤海郡也在其境内。师古说：渤海郡因为在渤海之滨，所以得名。“直度”称为“绝”；从膝盖以上过河称为“涉”。）临淄城中有七万户人家，我私下估算，平均每户不少于三个男子，这样不用从远方的县邑征兵，临淄的士兵就已经有二十一万人了。临淄非常富庶，百姓生活殷实，他们无不热衷于斗鸡、赛狗、六博、蹋鞠这些娱乐活动。（胡三省注：《说文》说：“六博”是一种棋类游戏。用六根箸和十二个棋子，据说是乌胄发明的。《楚辞》中说：“箟蔽象棋有六博”。鲍宏《博经》说：“琨蔽”就是玉箸。双方各投六根箸，走六个棋子，所以叫“六博”。用十二个棋子，六个白色的，六个黑色的。所掷的骰子叫做“琼”，琼有五种颜色，刻有一画的叫做“塞”，刻有两画的叫做“白”，刻有三画的叫做“黑”，有一边不刻的，在五塞之间，叫做“五塞”。“蹋鞠”，《史记》写作“蹋鞠”，用皮革制成，里面填充毛发，人们用脚踢着玩。刘向说：“蹴鞠”起源于战国时期，是用来训练武士的，通过游戏来练习；也有人说这是黄帝发明的。）临淄的街道上，车辆多得车轴相互撞击，行人多得肩膀相互摩擦，人们的衣襟连起来就能成为帷幔，挥洒的汗水就像下雨一样。韩、魏两国之所以非常害怕秦国，是因为它们和秦国接壤。双方一旦出兵交战，用不了十天，胜负存亡的关键就决定了。（胡三省注：“而战”在这里应句断。“胜”字下面应该有“负”字，这样文意才通顺。我认为《通鉴》沿袭了《史记》原文的错误。）照这样看来，韩、魏两国如果战胜了秦国，兵力也会损失一半，边境也难以防守；如果战败，国家就会面临危亡；所以韩、魏两国非常慎重地对待与秦国的战争，轻易不敢与秦国为敌，而是选择向秦国称臣。如今秦国攻打齐国就不一样了，它要跨越韩、魏两国的土地，经过卫国阳晋的通道，穿过亢父的险要之地，在那里，车辆不能并行，骑兵不能排成队列前进，（胡三省注：《水经注》记载：瓠子河发源于东郡濮阳县北河，向南流到济阴句阳县成为新沟，又向东流经廪丘县，与濮水一起向东流。瓠河又流经阳晋城南边，这就是苏秦所说的“卫阳晋之道”。《史记正义》说：阳晋故城在曹州乘氏县西北三十七里。《汉书·地理志》记载，亢父县属于东平国。又《括地志》说：亢父故城在兖州任城县南五十一里。《说文》说：“轨”，就是车辙。颜师古说：车辆并行叫做“方轨”。；凡是表示行列的“行”都读这个音。“车倂”读作“并”。）只要一百个人守住险要之地，一千个人也不敢通过。秦国即使想深入齐国腹地，也会像狼一样有所顾忌，害怕韩、魏两国在背后算计它，（胡三省注：《尔雅翼》说：狼凶猛而且敏捷，能够回头看自己的后方；大概狼走路的时候经常回头看，是担心有人从后面袭击它。）所以只能虚张声势、恫吓威胁，却不敢贸然前进，（胡三省注：高诱说：“虚喝”，是喘息、恐惧的样子。刘氏说：秦国自己心里疑虑恐惧，就虚张声势地威胁韩、魏两国。《史记正义》说：秦国即使到了亢父，还是会恐惧、有所顾忌，虚张声势地喝骂，骄横自夸却不敢进军攻打齐国。）这就很明显可以看出秦国根本无法危害齐国。如果不仔细考虑秦国对齐国无可奈何的情况，却想要向西去侍奉秦国，这是群臣的计策失误啊。现在齐国没有向秦国称臣的名声，却能拥有强国的实力，所以我希望大王您能稍微留意一下，好好考虑这件事！”齐王答应了苏秦。
苏秦接着又前往西南方向，游说楚威王说：“楚国是天下的强国，领土纵横六千多里，拥有百万军队，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储备足够支撑十年，这是成就霸业的资本啊。秦国最忌惮的就是楚国，楚国强大秦国就会弱小，秦国强大楚国就会弱小，两国的形势势不两立。所以为大王您考虑，不如合纵相亲，孤立秦国。我请求让崤山以东的国家按四季向您进贡，听从您的诏令；把国家的命运、宗庙的祭祀都托付给您，训练士兵，磨砺兵器，一切都听凭大王您的调遣。所以如果合纵联盟成功，诸侯就会割让土地来侍奉楚国；如果连横联盟成功，楚国就要割让土地去侍奉秦国，这两个策略的差距太大了，大王您会怎么选择呢？”楚王也同意了苏秦的建议。
于是，苏秦成为了合纵联盟的首领，同时担任六国的国相。他向北回赵国复命，随行的车马和携带的物资多得可以和帝王相比。（胡三省注：康说：“辎重”，就是装载物资的车辆。出行的车辆，总称为“辎重”。）（胡三省注：《考异》说：《史记·苏秦传》记载：“秦兵不敢窥视函谷关十五年。”又说：“后来秦国派犀首欺骗齐、魏两国，和它们一起攻打赵国，苏秦离开赵国，合纵联盟也就瓦解了。”齐、魏两国攻打赵国，导致合纵联盟失败，这件事就发生在第二年。《史记》前后的记载如此矛盾！《秦本纪》记载：“惠文王七年，公子卬与魏国交战，俘虏了魏国将领龙贾。”这是两年后的事情；哪里有秦国十五年不敢窥视函谷关的说法呢！这大概是那些游说之士为了夸大苏秦的功绩而编造的，所以这里不采用这种说法。）
4. 齐威王去世，他的儿子齐宣王辟疆即位；齐宣王知道成侯邹忌曾经陷害田忌（相关事情见前文二十八年的记载 。胡三省注：知成侯卖田忌，事见上二十八年。），于是把田忌召回，恢复了他的职位。
5. 燕文公去世，他的儿子燕易王即位。（胡三省注：《谥法》说：喜欢更改旧制称为“易”。）
6. 卫成侯去世，他的儿子卫平侯即位。（胡三省注：《谥法》说：治理国家没有过失称为“平”；做事有节制称为“平”；制定并执行法律制度称为“平”；又说：施惠却没有内在的德行称为“平”。）
三十七年（己丑，公元前332年）
1. 秦惠王派犀首欺骗齐、魏两国，和它们一起攻打赵国，目的是破坏合纵联盟，赵肃侯责备苏秦，苏秦害怕了，请求出使燕国，说一定会报复齐国。苏秦离开赵国后，合纵联盟就瓦解了。赵国人掘开黄河大堤，用水淹灌齐、魏两国的军队，齐、魏两国的军队这才撤离。
2. 魏国把阴晋割让给秦国求和，阴晋实际上就是华阴。（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华阴以前叫阴晋，秦惠文王五年改名为宁秦，汉高祖又改名为华阴县，属于京兆，因为它在华山的北面。宋白说：华阴处于秦、晋两国的边界：靠近晋国的西边时，就叫阴晋；靠近秦国的东边时，就叫宁秦。）
3. 齐王攻打燕国，夺取了十座城池；不久后又把这些城池归还给了燕国。
三十九年（辛卯，公元前330年）
1. 秦国攻打魏国，包围了焦城和曲沃。（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弘农郡陕县有焦城，就是《左传》中所说的“晋与秦焦、瑕”的焦城。《括地志》说：焦城在陕城东边百步。曲沃在陕城西南三十二里，因曲沃水而得名。郦道元说：根据《春秋》文公十三年的记载，晋侯派詹嘉驻守瑕地，防守桃林塞以抵御秦国，当时是让曲沃的官员去驻守，所以曲沃这个名字就一直流传下来了。宋白说：焦城是古代的焦国。《括地志》说：焦城在陕城东北百步，因焦水而得名；是周朝同姓诸侯的封国。）魏国把少梁和河西之地割让给了秦国。（胡三省注：二十九年，魏国已经派使者把河西之地献给秦国求和，现在又割让这片土地。）
四十年（壬辰，公元前329年）
1. 秦国攻打魏国，渡过黄河，夺取了汾阴、皮氏，（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汾阴县属于河东郡。皮氏县，原来是耿国，晋献公把它封给了赵夙，也属于河东郡。《括地志》说：汾阴故城在蒲州汾阴县北九里，皮氏故城在绛州龙门县西一百八十步。）还攻克了焦城。
2. 楚威王去世，他的儿子楚怀王槐即位。（胡三省注：《谥法》说：仁慈但寿命不长称为“怀”；又说“怀”是思念的意思。）
3. 宋公剔成的弟弟偃袭击并攻打剔成，剔成逃到齐国，偃自立为君。
四十一年（癸巳，公元前328年）
1. 秦国的公子华、张仪率领军队围攻魏国的蒲阳，并占领了它。（胡三省注：《史记正义》说：蒲阳在隰州隰川县，就是蒲邑故城。）张仪向秦王建议，把蒲阳归还给魏国，并且让公子繇到魏国做人质。（胡三省注：）张仪趁机劝说魏王：“秦国对魏国可是很优厚的，魏国可不能对秦国无礼。”于是，魏国把上郡的十五个县全部割让给秦国，以此表示感谢。（胡三省注：《括地志》说：上郡故城在绥州上县东南五十里，是魏、秦时期的上郡之地。《史记正义》说：鄜州、坊州、丹州、延州，北到固阳，都是上郡的土地。魏国修筑长城与秦国分界，从华州郑县沿着洛水一直到庆州洛源县的自於山，再向东北到胜州固阳，东边到黄河以西的上郡之地，都被秦国占领了。秦国给魏国的是小利，魏国答谢秦国的却是大片土地，史书这样记载，是说张仪为秦国出的计谋很巧妙。）张仪回到秦国后，被任命为相国。
四十二年（甲午，公元前327年）
1. 秦国在义渠设县，让义渠的国君成为秦国的臣子。（胡三省注：义渠是西戎的一个国家，秦国占领它后设置为县。《汉书·地理志》记载，义渠道属于北地郡。《括地志》说：宁州、庆州、原州，都是秦国的北地郡。）
2. 秦国把焦城和曲沃归还给魏国。秦国先夺取这些地方，现在又归还，对魏国就像在手掌中玩弄婴儿一样随意。
四十三年（乙未，公元前326年）
1. 赵肃侯去世，（胡三省注：《索隐》说：赵肃侯，名语。）他的儿子赵武灵王即位。赵武灵王设置了三名博闻师，三名左、右司过，还先去请教先王的重臣肥义，并给他增加了俸禄。（胡三省注：《索隐》说：赵武灵王，名雍。《姓谱》说：肥姓是肥子的后代，以国为姓。）
四十四年（丙申，公元前325年）
1. 夏季，四月戊午日，秦国开始称王。
2. 卫平侯去世，他的儿子卫嗣君即位。卫国有个犯了轻罪的囚犯胥靡（胡三省注：《汉书音义》说：“胥”是相互的意思，“靡”是相随的意思。古代把因轻罪而相随服役的刑罚叫做胥靡，指那些罪行不至于受扑刑的人，让他们穿着褐色衣服，带着绳索，一起服劳役。朱元晦说：“胥靡”就是用锁链锁着服劳役。）逃到魏国，为魏王的王后治病。卫嗣君听说后，（胡三省注：十二行本“之”下有“使人”二字；乙十一行本、孔本、退斋校相同。）想用五十金把他买回来。往返了五次，魏国都不同意，卫嗣君于是打算用左氏城邑去交换。卫嗣君身边的人劝谏说：“用一座城邑去换一个囚犯，这样做合适吗？”卫嗣君说：“这不是你们能理解的！治理国家没有小事，混乱也没有小事。如果法律不能确立，惩罚不能坚决执行，即使有十个左氏城邑，也没有什么益处。如果法律确立了，惩罚能够坚决执行，失去十个左氏城邑，也没有什么妨碍。”魏王听说这件事后，说：“君主的愿望，如果不满足他，是不吉祥的。”于是就用车把那个囚犯送回卫国，白白地献给了卫嗣君。这大概是学习申不害、韩非学说的人编造的故事。
四十五年（丁酉，公元前324年）
1. 秦国的张仪率领军队攻打魏国，夺取了陕县。（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陕县属于弘农郡，原来是虢国。北虢在大阳，东虢在荥阳，西虢在雍州。周、召二公划分陕地而治，就是这里的陕县。。）
2. 苏秦与燕文公的夫人私通，燕易王知道了这件事。苏秦害怕了，就对燕易王说：“我在燕国，不能让燕国变得更受重视，而我到了齐国，却能让燕国受到重视。”燕易王同意了他的说法。（胡三省注：《谥法》说：喜欢更改旧制称为“易”。注释说：改变旧有的制度和常规。）于是，苏秦假装得罪了燕国，逃到齐国，齐宣王让他做了客卿。苏秦劝说齐王建造高大的宫殿，扩大园林，以显示齐国的强盛，实际上是想让齐国疲惫，从而使燕国获利。（胡三省注：这为后来齐国的大夫杀死苏秦埋下了伏笔。）
四十六年（戊戌，公元前323年）
1. 秦国的张仪与齐国、楚国的国相在啮桑相会。（胡三省注：服虔说：啮桑是翟地。徐广说：在梁国和彭城之间。裴骃说：是晋国的土地。《索隐》说：是卫国的土地。我根据汉武帝的《瓠子歌》说：“啮桑浮兮淮、泗满。”以及堵塞黄河决口后，梁、楚之地恢复安宁，没有水患。后汉王梁在楚、沛之间攻打佼强、苏茂，攻克了大梁、啮桑，那么徐广的说法更接近事实。）
2. 韩国、燕国都开始称王。只有赵武灵王不这样做，他说：“没有称王的实力，怎么敢冒用王的名号呢？”他让国人称呼自己为君。赵武灵王不肯称王，并不是为了恪守君臣的名分，表现出谦逊，而是他心中有更大的志向，只是当时的实力还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四十七年（己亥，公元前322年）
1. 秦国的张仪从啮桑回国后，被免去了秦国相国的职位，转而到魏国担任相国。他想让魏国先侍奉秦国，然后让其他诸侯效仿；但魏王没有听从他的建议。秦王于是攻打魏国，夺取了曲沃和平周，（胡三省注：这里的曲沃在河东，是晋桓叔的封邑；汉武帝时改名为闻喜。《史记正义》说：绛州桐乡县，就是晋国的曲沃邑。《十三州志》说：古代的平周邑在汾州介休县西四十里。）同时暗中更加优厚地对待张仪。
四十八年（庚子，公元前321年）
1. 周显王去世，他的儿子周慎靓王定即位。
2. 燕易王去世，他的儿子燕哙即位。
3. 齐王把田婴封在薛地，（胡三省注：《汉书·地理志》记载，薛县属于鲁国，是夏朝奚仲的封国；后来迁到邳地，仲虺居住在这里。《括地志》说：故薛城在现在徐州滕县境内。《史记正义》说：薛故城在现在徐州滕县南四十四里。）封号为靖郭君。（胡三省注：杜佑说：战国时期到秦、汉之际，有权势的人会给予特殊的恩宠，加封邑、封君，这大概是借用这些位号，有的人只是空有其爵，像靖郭君、武安君之类就是如此。到了汉代这种情况更多，大概是在封爵之外另加美号。《史记·列传》说：田婴谥号为靖郭君。《索隐》说：“靖郭”或许是封邑的名号，所以汉代驷钧被封为靖郭侯。）靖郭君对齐王说：“对于五官的政务汇报，您不能不每天听取并多次查看。”（胡三省注：《礼记·曾子问》说：诸侯外出时，要命令国家的五官处理政务后再出发。注释说：五官，是负责典章事务的五大夫。命令他们，是为了让他们履行自己的职责。《正义》说：根据《太宰职》的记载：建立诸侯的牧守，设立监督的官员，设置三卿，安排五大夫，这说明诸侯有三卿、五大夫。《经》中说五官，所以指的是五大夫。因为属官大夫人数众多，只说五人，是依据掌管国家事务的情况而言。不说命令卿，是因为卿有的跟随君主出行，有的留在国内留守，他们总领众官吏，如同三公一样，不专门负责某一件事，而且地位尊贵。既然命令了五大夫，那么卿也被命令了，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不必明确提及命令卿。我认为这里所说的五官，大概也是指掌管事务的五大夫。）齐王听从了他的建议；但不久后就厌烦了，把这些事务都交给靖郭君处理。靖郭君从此掌握了齐国的大权。
靖郭君想在薛地修筑城墙，有个门客对他说：“您没听说过海里的大鱼吗？渔网无法拦住它，鱼钩也无法钓起它，但它一旦离开了水，就连蝼蛄和蚂蚁都能制服它。如今的齐国，就是您的水啊。只要您能长久地掌控齐国，还要薛地干什么呢！如果失去了齐国的支持，即使把薛地的城墙筑得高到天上，又怎么能依靠它呢！”靖郭君于是打消了修筑城墙的念头。
靖郭君有四十多个儿子，他的一个贱妾生的儿子叫田文。田文为人豁达洒脱，富有智谋和韬略。他劝说靖郭君散财养士。靖郭君让田文主持家政，接待宾客，宾客们都争着称赞田文的好处，都请求靖郭君立田文为继承人。靖郭君去世后，田文继承了他的爵位，成为薛公，号为孟尝君。（胡三省注：《史记·列传》说：田文谥号为孟尝君。《索隐》说：田文号为孟尝君；说他谥号为孟尝君是不对的。“孟”是他的字，“尝”是邑名。尝邑在薛地旁边。）孟尝君招揽诸侯各国的游士和有罪逃亡的人，为他们提供住处，给他们优厚的待遇，还救济他们的亲戚，他的食客常常有几千人，这些人都认为孟尝君亲近自己，因此孟尝君的名声传遍了天下。
臣司马光说：君子养士，是为了百姓。《易经》说：“圣人养育贤才，从而惠及万民。”（胡三省注：这是《颐卦·彖辞》中的话。）贤能的人，他们的品德足以促进教化、端正风俗，他们的才能足以整顿纲纪，他们的智慧足以洞察细微、深谋远虑，他们的能力足以团结仁人、坚守道义；从大的方面说，能使天下受益，从小的方面说，能让一个国家受益。因此，君子用丰厚的俸禄让他们富足，用崇高的爵位让他们尊贵；供养一个贤才却能使万民受益，这就是养贤的道理。如今孟尝君养士，不考虑他们是聪明还是愚笨，不分辨他们是好是坏，窃取国君的俸禄，来建立自己的私党，获取虚假的声誉，对上欺瞒君主，对下损害百姓，他是奸人的首领，哪里值得推崇呢！《尚书》说：“商纣王是天下逃亡者的庇护主，是罪恶聚集的渊薮。”说的就是这种人。
4. 孟尝君到楚国访问，楚王送给他一张象牙床。登徒直负责护送象牙床，他不想去，就对孟尝君的门客公孙戌说：“这张象牙床价值千金，如果有一点损坏，我就是卖掉妻子儿女也赔不起。您要是能让我不用去，我有一把先人留下的宝剑，愿意送给您。”公孙戌答应了他，（胡三省注：《姓谱》说：公孙氏出自黄帝。《释名》说：剑，是用来防备意外的。用言语答应别人叫做“诺”。）进宫对孟尝君说：“小国之所以都把相印交给您，是因为您能振兴救助贫困的人，使濒临灭亡的国家得以延续，所以他们都钦佩您的道义，仰慕您的廉洁。现在您刚到楚国就接受了象牙床，那还没去的国家会怎么看待您呢！”孟尝君说：“你说得对。”于是没有接受象牙床。公孙戌快步离开，还没走到内室的小门，（胡三省注：宫中的小门叫做闺，形状上圆下方像圭，所以叫闺。）孟尝君就把他叫回来，问：“你为什么这么趾高气扬，这么得意呢？”公孙戌如实相告。孟尝君于是在门板上写道：“如果有人能宣扬我的名声，阻止我的过错，即使他在外面得到了好处，也请赶紧来劝谏我！”
臣司马光说：孟尝君可以说是善于听从劝谏的人了。如果别人的话有道理，即使这个人怀着欺诈的心思，他也会采纳，更何况那些对君主尽忠无私的劝谏呢！《诗经》说：“采摘葑菜和菲菜，不能因为根部不好就舍弃叶子。”（胡三省注：这是《诗经·邶风·谷风》中的诗句。毛氏《传》说：“葑”是芜菁，“菲”是芴。郑氏《笺》说：这两种菜，是蔓菁和葍之类的，它们的根和叶都可以吃，然而它们的根有时好有时坏，采摘的人不能因为根不好就把叶子也扔掉。“下体”，指的是根和茎。陆玑《草木疏》说：“葑”就是芜菁。郭璞说：现在的菘菜就是“葑”。陆德明说：江南有菘菜，江北有蔓菁，它们相似但又有区别。《尔雅》说：“菲”就是“芴”；又说：“菲”是息菜。郭璞说：“菲”“芴”就是士瓜；“息菜”像芜菁，花是紫红色的，可以吃。“葍”，叶子大，花是白色的，根像手指一样，颜色白，可以吃。）孟尝君在这方面做得很好。
5. 韩宣惠王想让公仲、公叔共同执政，就此事询问缪留的意见。缪留回答说：“不行。晋国任用六卿，结果国家被瓜分；齐简公同时任用陈成子和阚止，最终被杀害；魏国任用犀首和张仪，结果西河之外的土地都丢失了。（胡三省注：晋国的六卿，指智氏、范氏、中行氏、赵氏、韩氏、魏氏。从晋文公、晋襄公以来，他们轮流执掌晋国国政，后来势力都变得强大，最终瓜分了晋国。齐简公让阚止执政，陈成子忌惮他；不久后陈常杀死阚止，还弑杀了齐简公。阚是以邑为氏。苏代说：魏国任用犀首为相，他肯定会偏袒韩国而轻视魏国；任用张仪为相，他肯定会偏袒秦国而轻视魏国。大概这两位相国在外面各自依靠盟国来增加自己的权势，在国内又相互争权，所以魏国才会日益削弱。）现在您要是同时重用他们两人，势力大的会在国内培植私党，势力小的会借助外国的权势。群臣中有人在国内培植私党来欺压君主，有人在国外结交势力来割让土地，您的国家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