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汉纪二十三（2/2）

4. 六月丙寅日，赵飞燕被立为皇后，朝廷大赦天下。

赵飞燕成为皇后之后，皇上对她的宠爱逐渐减少；而她的妹妹却备受宠幸，被封为昭仪，住在昭阳舍。昭阳舍的中庭涂成朱红色，殿上则涂上漆（今关东俗，器物一再着漆者谓之捎漆；捎，即髹声之转重耳。「髹」，字或作「?」，音义亦与髹同。今关西俗云黑髹盘、朱髹盘，其音如此。两义并通。毛晃曰：髹，赤黑漆 ），门槛都是铜制的，上面涂着黄金，台阶是白玉做的；墙壁上的横木常常装饰着黄金做的釭，里面镶嵌着蓝田玉璧、明珠、翠羽等装饰，后宫中从未有过如此奢华的住所。赵皇后住在别的馆舍，经常与很多侍郎、宫奴中有生育能力的人私通（侍郎，是那些能够出入宫廷的郎官；宫奴，是因犯罪被没入宫中为奴，在宫中当差的人 ）。昭仪曾对皇上说：“我姐姐性格刚烈，如果被人陷害，那么我们赵家就会绝后了！”说着就伤心地哭了起来。皇上相信了她的话，只要有人告发皇后的奸情，皇上就会将告发者杀死。从此，皇后公然淫乱放纵，没有人敢再议论此事，但她最终还是没有生下孩子。

光禄大夫刘向认为，王道教化应该从宫廷内部开始，再扩展到外部，从亲近的人开始。于是，他收集《诗经》《尚书》中记载的贤妃、贞妇使国家兴盛、家族显达的事迹，以及那些宠妾、庶孽导致国家混乱灭亡的故事，按顺序编写成《列女传》，共八篇。他还收集传记、历史记载中的事例，写成《新序》《说苑》，共五十篇，并将这些着作上奏给皇上。他多次上疏谈论政事的得失，陈述治国的法则和鉴戒。他上书几十次，希望能帮助皇上开阔眼界，弥补不足之处。皇上虽然没有全部采纳他的建议，但内心很赞赏他的言论，常常为之感叹。

5. 昌陵的修建规模奢侈宏大，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完工。刘向上疏说：“我听说，帝王必须通晓三统（胡三省注：应劭曰：二王之后与己为三统也。孟康曰：天、地、人之始也。张晏曰：一曰天统，谓周以十一月建子为正，天始施之端也；二曰地统，谓殷以十二月建丑为正，地始化之端也；三曰人统，谓夏以十三月建寅为正，人始成之端也。师古曰：诸家之说皆不备也；言王者象天、地、人之三统，故存三代也 ），明白天命所授予的对象是广泛的，并非只眷顾某一个姓氏。从古至今，没有不灭亡的国家。孝文皇帝曾经赞赏石椁的坚固，张释之却说：‘如果里面有让人觊觎的东西，即使把南山封起来都还会有缝隙。’死去的人是没有尽头的，而国家却有兴衰更替，所以张释之的话是为国家的长远考虑（张释之的回答详见十四卷文帝前三年 ）。孝文皇帝领悟了这个道理，于是实行薄葬。棺椁的制作，是从黄帝时期开始的。古代的人埋葬死者，只是用柴草把尸体厚厚地包裹起来，埋在荒野之中，不堆土做坟，也不种树。到了黄帝时期，才开始用棺椁。黄帝、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周公，他们的坟墓都很小，陪葬品也很简单。他们的贤臣孝子也都秉承他们的意愿，实行薄葬，这才是真正对君父尽忠尽孝的表现。孔子把母亲埋葬在防，坟高只有四尺（《礼记·檀弓》记载：孔子把父母合葬在防之后，说：“古代的墓是不堆土做坟的；现在我四处奔波，不能不做个标记。”于是就堆了四尺高的坟 ）。（胡三省注：师古曰：坟者，谓积土也。《春秋纬》：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药草；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杨柳。郑玄曰：孔子盖用士礼 ）延陵季子埋葬他的儿子时，堆的坟刚好能掩埋墓穴，高度可以让人隐藏肘部。所以，孔子是孝顺的儿子，延陵季子是慈爱的父亲，舜、禹是忠诚的臣子，周公是恭顺的弟弟，他们埋葬君主、亲人、骨肉时都很节俭，这并非是刻意节俭，而是确实便于施行。秦始皇埋葬在骊山的山脚下，下面堵塞了三重泉水，上面堆起了如山般的坟冢，用水银做成江河湖海，用黄金做成野鸭、大雁，墓穴中珍宝的收藏、机关的设置，棺椁的华丽，宫殿的盛大，多得无法计算（详见七卷秦始皇三十七年 ）。天下百姓因他的劳役而痛苦不堪，最终起来反抗。骊山的陵墓还没有建成，周章就率领百万大军打到了山下（事见七卷秦二世二年 ）。项羽焚烧了他的宫殿、陵园（事见九卷高帝元年 ），牧童拿着火把到墓穴中寻找丢失的羊，不小心引发大火，烧毁了他的棺椁。从古至今，葬礼没有比秦始皇更奢华的了，但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外部遭受项羽的焚烧，内部又遭遇牧童的火灾，这难道不令人悲哀吗？因此，德行越深厚的人，葬礼越简单；智慧越高深的人，葬礼越朴素。没有德行、缺乏智慧的人，他们的葬礼就越隆重。坟墓越高大，宫殿庙宇越华丽，就越容易被挖掘。由此可见，葬礼的明暗效果、吉凶预兆，是非常明显的！陛下即位后，亲自倡导节俭，最初修建初陵时，规模较小，天下人都称赞陛下贤明（最初修建陵墓的事见上卷建始二年 ）。但后来改迁到昌陵，把低地垫高，堆积土山，挖掘百姓的坟墓，多达上万座，还修建城邑，工期紧迫，花费的钱财数以亿计。死去的人在地下怨恨，活着的人在地上忧愁，我对此深感忧虑。如果认为死者有知，挖掘别人的坟墓会带来很多危害；如果死者无知，又何必修建那么大的陵墓呢！与贤能智慧的人商量，他们不会赞同；向百姓展示，只会让百姓受苦。如果只是为了取悦那些愚昧、奢侈的人，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希望陛下向上借鉴圣明的制度作为准则，向下以秦朝的灭亡为戒，初陵的规模，应该听从公卿大臣的建议，让百姓休养生息！”皇上被他的话所打动。

当初，解万年夸口说昌陵三年就能建成，结果却未能如期完工。大臣们大多认为修建昌陵不合适。皇上让有关部门商议此事，大家都说：“昌陵是把低地垫高来修建，估计便房（胡三省注：《汉书音义》曰：便房，藏中便坐也 ）还在平地上。在客土（胡三省注：服虔曰：取他处土以增高，为客土 ）中修建，无法保护地下的灵魂，而且地势浅，不牢固。参与修建的工匠、刑徒数以万计，甚至要烧油脂来连夜施工，从东山取土，土的价格和粮食一样贵。修建了好几年，天下百姓都深受其苦。而原来的陵墓顺应自然地势，依托原生土壤，地势高且开阔，靠近祖先的陵墓（初陵靠近渭陵，西边又靠近茂陵 ），而且之前已经有了十年的修建基础。应该恢复原来的陵墓，不要再迁徙百姓，这样才合适！”秋季，七月，皇上下诏说：“我坚守德行不够坚定，谋划事情没有充分听取臣下的意见，错误地听信了将作大匠解万年的话，他说‘昌陵三年可以建成’。结果修建了五年，中陵、司马殿门内还没有动工（胡三省注：如淳曰：陵中有司马殿门，如生时制也。臣瓒曰：天子之藏圹中，无司马殿门也。此谓陵上寝殿及司马门也。时皆未作之，故曰尚未加功。师古曰：中陵，陵中正寝也。司马殿门，瓒说是也 ）。导致天下财力虚耗，百姓疲惫不堪，客土疏松恶劣，昌陵最终无法建成，我想到这些就感到十分为难，心里非常难过。‘有了过错却不改正，这才是真正的过错’（胡三省注：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言，故诏引之 ）。现在停止修建昌陵，原来的陵墓也不再迁徙官吏和百姓（停止修建昌陵，恢复原来的陵墓，而且原来的陵墓也不再修建陵邑、迁徙官吏和百姓 ），让天下人不要有动摇之心！”

6. 当初，酇侯萧何的子孙继承侯爵之位的，有的因为没有儿子，有的因为有罪，先后五次断绝了祭祀。高后、文帝、景帝、武帝、宣帝念及萧何的功劳，总是让他的旁支子孙继承爵位。萧何去世后，儿子萧禄继承爵位；萧禄去世后，没有儿子，高后就封萧何的夫人同为酇侯，小儿子萧延为筑阳侯。孝文元年，废除了萧同的爵位，改封萧延为酇侯；萧延去世后，儿子萧遗继承爵位；萧遗去世后，没有儿子，文帝又让萧遗的弟弟萧则继承爵位；萧则因有罪被免爵。景帝二年，封萧则的弟弟萧嘉为武阳侯；萧嘉去世后，儿子萧胜继承爵位；萧胜因有罪被免爵。武帝元狩年间，又把酇县的二千四百户封给萧何的曾孙萧庆，让他成为酇侯。萧庆是萧则的儿子；萧庆去世后，儿子萧寿成继承爵位；萧寿成因犯罪被免爵。宣帝封萧何的玄孙萧建世为酇侯。前后共五次让萧何的后代继承爵位。这一年，萧何的七世孙酇侯萧获因指使奴仆杀人，被减死罪，处以完为城旦的刑罚（萧获是萧建世的孙子 ）。在此之前，皇上曾下诏让有关部门寻访汉初功臣的后代，但很长时间都没有进行审查登记。杜业劝皇上说：“唐尧、虞舜以及夏、商、周三代都实行分封诸侯的制度，从而成就了太平盛世的美好局面。因此，燕国、齐国的祭祀能够与周朝一同延续下来（太公被封在齐国，到周安王二十三年，才被田氏所灭；召公被封在燕国，在周朝之后才灭亡 ）。子孙继承爵位，弟弟继承哥哥的位置，历经数代都没有断绝。难道当时没有刑罚吗？是因为祖先竭尽全力，所以他们的旁支子孙才得以依赖。考察汉朝的功臣，也都被赐予剖符，世代享有爵位，接受了山河之誓（高帝封爵时的誓言说：“使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 ）。但仅仅一百多年，那些继承爵位的人就都断绝了，他们的尸骨孤独地埋在坟墓里，后代流落街头，活着的时候成为可怜的仆隶，死去后尸体只能四处流转（胡三省注：应劭曰：死不能葬，故尸流转在沟壑之中。师古曰：愍隶者，言为徒隶，在可哀愍之中 ）。用过去的情况来对比现在，实在是令人悲伤。圣明的朝廷怜悯他们，下诏寻找他们的后代，天下人都很高兴，人心归附。但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却还没有进行审查，我担心议论此事的人不考虑大义，只是说些空话，那么皇上的深厚恩德就会被掩盖，吝啬和疏忽就会彰显，这不利于彰显教化、劝勉后人。虽然很难让所有功臣的后代都继承爵位，但应该优先考虑功劳最大的人的后代，让他们继承封国。”皇上采纳了他的建议。癸卯日，封萧何的六世孙南?（今河北巨鹿一带 ）县长萧喜为酇侯（胡三省注：《地理志》，南?县属巨鹿郡。《百官表》：县令、长皆秦官，掌治其县：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减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长”，音zhǎng 。《考异》曰：《成纪》：「元延元年，封萧《考异》曰：《成纪》：「元延元年，封萧相国后喜为酇侯。」荀、胡皆用之。按《功臣表》，「永始元年，厘侯喜绍封；三年薨。永始四年，质侯尊嗣；五年薨，质侯章嗣。」盖《本纪》误以永始为元延故也。 ）。

7. 立城阳哀王的弟弟刘俚为城阳王。鸿嘉二年，哀王刘云去世，没有后代（《考异》曰：《汉纪》，「俚」作「悝」，今从《汉书》 ） 。

8. 八月丁丑日，太皇太后王氏驾崩（胡三省注：宣帝王皇后也 ）。

9. 九月，有黑龙出现在东莱（今山东莱州 ）。

10. 丁巳日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发生了日食（《考异》曰：荀《纪》作「乙巳」，按《长历》丁巳晦，荀悦误 ）。

11. 这一年，任命南阳太守陈咸为少府，侍中淳于长为水衡都尉。

**二年（丙午，前15年）**

1. 春季，正月己丑日，安阳敬侯王音去世。在王氏家族中，只有王音为人严谨，多次直言进谏，具有忠诚正直的气节。

2. 二月癸未夜，流星像雨一样坠落，光芒闪烁，还没落到地面就消失了（胡三省注：师古曰：绎绎，光采貌 ）。

3. 乙酉日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发生了日食。

4. 三月丁酉日，任命成都侯王商为大司马、卫将军；红阳侯王立为特进，统领城门兵。

5. 京兆尹翟方进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6. 谷永担任凉州刺史（凉州管辖陇西、天水、武都、金城、安定、北地、武威、张掖、敦煌、酒泉等郡 ），到京城奏事完毕后，正要前往凉州赴任。皇上派尚书去询问谷永，让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胡三省注：师古曰：永有所言，令尚书即受之 ）。谷永回答说：“我听说，统治天下、拥有国家的君主，最担心的是有危及国家存亡的事情发生，却听不到相关的谏言。如果能让那些关于国家危亡的谏言及时传到君主耳中（胡三省注：师古曰：如，若也；有即上闻 ），那么商朝和周朝就不会改朝换代，三正（指夏、商、周三代的正朔 ）也不会改变更替。夏朝和商朝即将灭亡的时候，连路上的行人都知道（胡三省注：师古曰：凡在道路行者也 ），但君主却安然自得，认为自己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己。《尚书大传》记载，夏桀说：‘天之有日犹吾之有民。日有亡哉？日亡，吾亦亡矣。’（胡三省注：师古曰：自谓如日在天而无有能伤危也 ）因此，他们的恶行日益增多却不自知，直到国家灭亡还没有醒悟。《易经》说：‘危险的人之所以能有平安的时候，是因为他能居安思危；灭亡的人之所以能保有生存的机会，是因为他能时刻警惕。’（胡三省注：师古曰：《易·下系》之辞也。言安必思危，存不忘亡，乃得保其安存 ）陛下如果能秉持宽容明智的态度，不因为进谏的内容而诛杀大臣，让我这样地位低微的臣子也能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割草叫刍，砍柴叫荛，文王曾向樵夫询问治国之道 ），这是大臣们最大的心愿，也是国家长久的福气！

永始元年九月，出现了黑龙；当月最后一天，发生了日食。今年二月癸未夜，流星坠落；乙酉日，又发生了日食（这里的“己”，应当是“癸”，是沿袭《谷永传》的错误 ）。在六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四次重大的异常现象，其中两次还发生在同一个月。即使是夏、商、周三代末年，以及春秋时期的乱世，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我听说，夏、商、周三代之所以亡国，都是因为君主沉迷于酒色，亲近奸佞之人；秦朝之所以在二世即位后的十六年就灭亡，是因为秦始皇生前生活过于奢侈，死后的葬礼也过于隆重。而陛下，这两个问题都存在，我请求简略地陈述一下它们的影响：

建始、河平年间，许皇后和班倢伃家族尊贵无比，权势倾动前朝，影响遍及四方，女宠达到了极点，再也无法超越。如今新得宠的人，其受宠程度比之前还要厉害十倍（如淳曰：谓赵、李本从微贱起也 ）。她们废弃先帝的法度，陛下却听信她们的话，导致官员的任命不恰当，放纵应当被诛杀的人，让她们的亲属骄横跋扈，还赋予他们威权，这些人肆意扰乱朝政，负责监察的官吏都不敢执行法令。他们还把掖庭狱变成了陷害他人的陷阱，对囚犯施加的刑罚比炮烙之刑还要残酷，草菅人命，主要是为了给赵氏、李氏家族报恩复仇。他们颠倒黑白，赦免有罪之人，惩治正直的官吏，关押了很多无辜的人，通过严刑拷打逼迫他们认罪，甚至还替人放债，收取利息和报酬，被他们害得生不如死的人不计其数。所以才会发生两次日食，这是上天在昭示他们的罪行。

作为君主，必定是先自己走上绝路，然后天才会抛弃他。如今陛下放弃了万乘之尊的高贵身份，喜欢做平民百姓的琐事，厌恶高贵美好的尊号，却喜欢用平民百姓的称呼，还聚集那些轻浮无义的小人作为自己的私客，多次离开深宫的安全环境，在清晨和夜晚独自外出，与这些小人混在一起，像乌鸦一样聚集在官吏和百姓家中，喝醉了酒就肆意妄为，穿着随意地坐在一起，沉迷于酒色，行为放荡，毫无尊卑之别，日夜在外游荡。那些负责守卫宫门、侍奉皇上的臣子们，只能手持兵器，守护着空荡荡的宫殿，公卿百官都不知道陛下在哪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

君主以百姓为根基，百姓以财物为根本，财物耗尽百姓就会反叛，百姓反叛君主就会灭亡。所以，圣明的君主爱护和培养国家的根基，不敢过度压榨百姓，对待百姓就像举行重大祭祀一样谨慎（《论语》中孔子回答仲弓的话 ）。如今陛下却轻易地掠夺百姓的财物，不珍惜民力，听从奸臣的计谋，放弃地势高敞的初陵，改修昌陵，所耗费的劳役比楚灵王修建乾谿还要多，花费的钱财堪比秦始皇修建骊山陵墓（楚灵王奢侈无度，百姓不堪其苦，在乾谿发动叛乱，楚灵王最终自缢而死；骊山陵墓的情况详见《秦纪》 ），使得天下百姓疲惫不堪。修建了五年没有成功，最后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百姓的忧愁和怨恨感动了上天，饥荒接连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四处乞讨，饿死在路上的人多达百万。国家没有一年的储备，百姓也没有十天半月的存粮（胡三省注：十四行本「月」作「日」；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 ），上下都陷入匮乏的境地，无法相互救助。《诗经》说：‘殷朝的借鉴并不遥远，就在夏朝的后面。’（胡三省注：师古曰：《大雅·荡》之诗也 ）希望陛下回顾夏朝、商朝、周朝、秦朝灭亡的原因，以此为镜子来审视自己的行为，如果有不符合的地方，我愿意接受妄言的惩罚！（胡三省注：师古曰：言上所为违于节俭，皆与永言同。余谓此言帝之失行，与夏、殷、周、秦所以失者合耳 ）

汉朝建立至今已经经历了九代，一百九十多年，继承皇位的君主有七位，他们都顺应天命，遵循祖先的法度，有的实现了国家的中兴，有的让国家保持了安定。到了陛下您，却违背正道，放纵欲望，轻视自身，肆意妄为。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没有得到子孙相继的福气，却有国家危亡的忧患，您积累的违背君道的行为，与天意不符的地方，已经太多了。作为先帝的后代，却如此不珍惜祖先的基业，难道不感到惭愧吗！如今，国家社稷、宗庙的祸福安危都取决于陛下；陛下如果能幡然醒悟，专心回归正道，彻底改正以前的过错，彰显新的品德，那么那些严重的异常现象或许可以消除，天命的去留或许可以挽回，国家社稷、宗庙或许也能得以保全！希望陛下仔细考虑我的话，反复审视自己的行为！”

成帝生性宽厚，喜欢文辞，但沉溺于宴饮作乐，这一直是皇太后和各位舅舅日夜担忧的事情。因为是至亲，不方便多次进谏，所以就推举谷永等人，让他们趁着出现天变的机会，恳切地向皇上进谏，希望皇上能够采纳他们的建议。谷永知道自己在朝廷中有内应，所以说话毫无顾忌。每次他进谏，皇上都会以礼相待（胡三省注：如礼而答之；余谓答礼者，答之而又加礼也 ）。但这次他的回答，却让皇上大怒。卫将军王商秘密暗示谷永，让他赶紧离开。皇上派侍御史去逮捕谷永，又下令如果谷永已经过了交道厩（胡三省注：晋灼曰：交道厩，去长安六十里，近延陵 ），就不要再追捕了。侍御史没有追上谷永，只好回去复命。皇上的怒气也逐渐消解，心里有些后悔（后悔派人去逮捕谷永 ）。

7. 皇上曾经与张放以及赵、李等侍从在宫中宴饮，大家都举杯畅饮，谈笑风生，笑声不断（胡三省注：服虔曰：举满桮，有余白历者罚之也；孟康曰：举白，见验饮酒尽不也；师古曰：谓引取满觞而饮，饮讫，举觞告白尽不也。一说：白者，罚爵之名；饮有不尽者，则以此爵罚之。魏文侯与大夫饮酒，令曰：「不釂者浮以大白。」于是公乘不仁举白浮君，是也 ）。当时，皇上的幄座旁摆放着画有屏风，上面画着商纣王醉酒后倚靠在妲己身上，通宵达旦寻欢作乐的场景。侍中、光禄大夫班伯（胡三省注：《姓谱》：班，楚令尹鬭班之后；班书《敍传》自以爲楚令尹子文之后；子文初生，弃于梦 ），很久之前就生病了，刚刚痊愈。皇上看着画，问班伯：“商纣王真的无道到这种地步吗？”班伯回答说：“《尚书》说：‘商纣王听信妇人的话’（胡三省注：《今文尚书·泰誓》之辞 ），哪里会在朝堂上如此放肆呢！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所有的恶行都被归到他身上，其实他并没有这么严重！”（胡三省注：师古曰：《论语》称孔子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皇上又问：“如果不是这样，这幅画又有什么警示意义呢？”班伯回答说：“‘沉迷于酒’，微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商朝的（胡三省注：孔颖达曰：《酒诰注》云：饮酒齐色曰湎；然则湎者，颜色湎然齐一之辞；师古曰：微子，殷之卿士，封于微，爵称子也；殷纣错乱天命，微子作诰，告箕子、比干而去；其诰曰：用沈酗于酒，用乱败厥德于下；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于荒；事见《尚书·微子篇》 ）。‘狂呼乱叫’，《大雅》中就曾对此表示叹息（胡三省注：师古曰：《大雅·荡》之诗曰：式号式謼，俾昼作夜；言醉酒号呼，以昼为夜也；流 ）。《诗经》《尚书》中关于淫乱的告诫，根源都在于酒！”皇上听后，感慨地说：“我很久没有见到班生了，今天又听到了正直的言论！”张放等人听了很不高兴，渐渐起身，借口去换衣服，然后就离开了。

当时，长信宫的庭林表正好前来，看到了这一幕。后来，皇上到东宫朝见太后，太后哭着说：“皇上最近脸色又瘦又黑。班侍中原本是大将军举荐的（大将军指王凤 ），应该格外宠信他，再多找些像他这样的人，来辅佐皇上！当初王凤举荐班伯，认为他勤奋好学，皇上召见并亲近了他。如今太后因为班伯能直言进谏，想要皇上更加宠信他。应该让富平侯张放暂且回到封国去！”皇上回答说：“好。”皇上的舅舅们听说这件事后，便暗示丞相、御史，让他们寻找张放的过错。于是，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进上奏说：“张放骄横放纵，奢侈淫逸，毫无节制。他拒绝接纳使者，侍御史修奉命到张放家缉捕盗贼，张放的奴仆却紧闭大门，还设置弓弩，抗拒使者，不让他们进去。他还纵容手下伤害无辜之人，得知李游君想要献女，没得到就派奴仆康等人到李游君家闹事，致使三人受伤。他的随从和亲属也都凭借权势，肆意暴虐，请求将张放免职，让他回到封国。”（《考异》曰：《叙传》云：「王音以风丞相、御史。」按《放传》：「丞相宣、御史大夫方进奏放过恶。」音以正月乙巳薨，方进以三月丁酉为御史大夫，然则风丞相、御史者疑非音也。《放传》又云：「上诸舅皆害其宠。」故但云上诸舅 ）皇上不得已，将张放降职为北地都尉。此后，连年多次发生灾变，所以张放一直没能回到京城。不过，皇上时常派使者带着诏书慰问他。敬武公主生病时，皇上下诏让张放回到京城家中探望母亲。几个月后，公主的病好了，张放又被派出去担任河东都尉。皇上虽然宠爱张放，但迫于太后的压力，又要听从大臣的建议，所以每次送张放离开时，都会伤心地流泪。

8. 邛成太后去世时（邛成太后是孝宣王皇后，她的父亲王奉光被封为邛成侯，所以称为邛成太后，以区别于孝元王皇后 。《恩泽侯表》记载，邛成侯的封国在济阴，今山东定陶附近 ），丧事办理得很仓促，官吏为了尽快完成，就向百姓征收赋税。皇上听说后，认为这是丞相、御史的过错。冬季，十一月己丑日，皇上颁布策书，将丞相薛宣免职，贬为平民，御史大夫翟方进则被降职为执金吾。二十多天后，丞相的职位空缺，大臣们大多举荐翟方进；皇上也很欣赏他的才能，于是在十一月壬子日，提拔翟方进为丞相，封他为高陵侯（《恩泽侯表》记载，高陵侯的封国在琅邪，今山东诸城一带 ）。（《考异》曰：《方进传》：「丞相薛宣免，方进亦左迁执金吾；二十余日，遂擢为丞相。」而荀《纪》云：「秋八月，方进贬为执金吾。」盖以《公卿表》云，「三月，丁酉，京兆尹翟方进为御史大夫；八月贬为执金吾。」故致此误也。按《公卿表》所云者，谓方进自三月为御史大夫，至十一月而贬，凡居官八月耳。又黑龙见东莱，在去年九月，《谷永传》着之甚明，而荀悦亦载之于今年，云「冬，黑龙见东莱。」盖因陈汤获罪在今年故也。《汉春秋》虽正黑龙之误，而方进贬官犹承荀悦之失 ）任命诸吏、散骑、光禄勋孔光为御史大夫。翟方进凭借经学进入官场（翟方进通过射策甲科成为郎官，又因被举荐为明经，升任议郎 ），他担任官吏时，执法严厉，喜欢利用权势树立威严；对于自己忌恨的人，他会罗织罪名，严厉诋毁，因此伤害了很多人。有人说他心怀私心，诋毁他人，执法不公正，可皇上认为翟方进的举荐符合规定，并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科，指律条 ）。孔光是褒成君孔霸的小儿子（孔霸的事迹见二十八卷元帝永光元年 ），他担任尚书，掌管朝廷机要事务十多年，严格遵守法律制度，遵循旧有的惯例。皇上询问他事情时，他依据经义法规，按照自己内心认为正确的方式回答，不会迎合皇上的旨意。如果皇上不采纳他的意见，他也不敢强行劝谏，因此他能长期安稳地任职。他有时会向皇上进言，说完后就会把草稿销毁（胡三省注：服虔曰：言已缮书，更削坏其草也 ），他认为把皇上的过失彰显出来，以此来谋取忠直的名声，是臣子的大罪。他举荐人才时，总是担心被举荐的人知道是他举荐的。休假回家时，与兄弟妻子闲聊，他也从不谈及朝廷的政事。有人问孔光：“温室省中的树都是什么树啊？”孔光沉默不语，转而回答其他的事情，他就是这样严守机密。

9. 皇上前往雍县（今陕西凤翔南 ），祭祀五畤（建始二年，废除了雍县的五畤祭祀；如今因为皇上一直没有子嗣，便将甘泉泰畤和雍县五畤的祭祀都恢复了 ）。

10. 卫将军王商厌恶陈汤，上奏说：“陈汤胡乱说昌陵可能会再次征发百姓迁徙；当初，陈汤请求修建昌陵邑，昌陵停建后，丞相、御史请求废除昌陵邑中的房舍。奏书还没批复，有人问陈汤：‘你的住宅没有被拆除，是不是还会再次征发迁徙？’陈汤回答说：‘朝廷可能会听从大臣们的建议，再次征发迁徙。’”又说：“陈汤还说黑龙在冬天出现，是皇上多次微服出行的应验。”东莱郡出现黑龙时，有人问陈汤，他说：“这就是所谓的玄门开启；皇上多次微服出行，出入没有规律，所以龙才会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廷尉上奏说：“陈汤说了不该说的话，犯了大不敬之罪。”皇上下诏，因为陈汤曾经斩杀郅支单于有功，免去他的官职，贬为平民，流放到边疆。

皇上认为赵皇后能够被立为皇后，淳于长出力不少，所以很感激他，于是追封并彰显他之前建议停建昌陵的功劳，让公卿大臣们商议如何封赏淳于长。光禄勋平当认为：“淳于长虽然提出了好的建议，但并不符合封爵的规定。”（《姓谱》记载：平姓，是齐相晏平仲的后代；还有一种说法，韩哀侯的小儿子婼在平邑采食，便以平为姓 。高祖定下的规矩，没有功劳的人不能封侯 ）平当因此获罪，被贬为巨鹿太守。皇上还是下诏，认为常侍王闳、卫尉淳于长最先提出了正确的计策，赐给淳于长、王闳关内侯的爵位。

将作大匠解万年奸佞邪恶，对百姓造成了极大的危害，他和陈汤一起被流放到敦煌。

当初，少府陈咸、卫尉逢信，他们的官位资历原本都在翟方进之上。翟方进后来才进入官场，担任京兆尹时，和陈咸关系很好。等到御史大夫的职位空缺时，他们三人都是有名的公卿，都在候选人之列，最后翟方进得到了这个职位。恰逢丞相薛宣获罪，翟方进也受到牵连，皇上派五位二千石官员一同审问丞相和御史（胡三省注：晋灼曰：大臣狱重，故以秩二千石者五人诘责之 ）。陈咸责备翟方进，希望能得到他的职位，翟方进因此怀恨在心。陈汤一直凭借才能得到王凤和王音的赏识，陈咸、逢信都和陈汤关系很好，陈汤多次在王凤、王音面前称赞他们，他们也因此得以成为九卿。等到王商罢免并驱逐陈汤时，翟方进趁机上奏说：“陈咸、逢信依附陈汤，以此谋求举荐，他们这种行为实在是厚颜无耻。”于是，陈咸和逢信都被免去了官职。（《考异》曰：咸、信免官皆在明年以后，因陈汤事连言之 ）

11. 这一年，琅邪太守朱博被任命为左冯翊。朱博治理郡县时，常常让所属各县任用当地的豪杰担任大吏，根据他们的才能，让其在文、武方面各尽其用。如果县里出现了严重的盗贼或者其他突发情况，朱博就会写信严厉斥责他们。那些尽力办事且有成效的人，一定会得到丰厚的奖赏；而那些心怀欺诈、不称职的人，马上就会受到惩罚。因此，当地的豪强都很畏惧他，各项事务都能顺利完成。

**三年（丁未，前14年）**

1. 春季，正月己卯日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发生了日食。

2. 当初，成帝采纳了匡衡的建议，废除了甘泉泰畤的祭祀（这件事发生在上卷建始元年 ）。就在废除的那一天，大风毁坏了甘泉的竹宫（武帝在正月上辛日到甘泉圜丘祭祀，从竹宫遥望拜祭。韦昭说：用竹子建造宫殿，天子在里面居住。师古说：《汉旧仪》记载，竹宫距离祭坛三里 ），还折断并拔起了畤中十围以上的树木一百多棵。成帝觉得很奇怪，就询问刘向。刘向回答说：“普通百姓都不希望断绝家族的祭祀，（胡三省注：师古曰：家人，谓庶人之家也；种祠，继嗣所传祠也 ）更何况是国家的神宝和旧有的祭祀场所呢！而且甘泉、汾阴以及雍县的五畤，最初建立的时候，都有神只感应，然后才修建的，并非随意而为。武帝在甘泉祭祀泰一时，夜晚常常有像流星一样的神光聚集在祭祀的坛上。汾阴有个男子公孙滂洋等人看到汾水旁边有红色的光芒，皇上于是在汾阴脽上建立了后土祠。文帝十四年，黄龙出现在成纪，皇上开始前往雍县，在那里祭祀五畤。武帝、宣帝时期，对这三位神只的祭祀非常恭敬完备，神光也更加明显。祖宗设立的神只旧位，确实不应该轻易变动。之前开始采纳贡禹的建议，后人又相继效仿，很多祭祀场所都发生了变动。元帝时期，贡禹建议说，汉朝的祭祀大多不符合古代的礼仪，韦玄成、匡衡等人也因此提出了一些改革措施。《易·大传》说：‘欺骗神灵的人，灾祸会延及三代。’恐怕这次的灾祸不只是贡禹等人的问题！”皇上听后，心里很后悔。又因为一直没有子嗣，冬季，十月庚辰日，皇上禀告太后，让她下诏给有关部门，恢复甘泉泰畤、汾阴后土的祭祀，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同时恢复雍县五畤、陈宝祠，以及长安和郡国那些着名的祭祀场所的祭祀。

此时，皇上因为没有子嗣，对鬼神、方术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上书谈论祭祀和方术并因此获得待诏资格的人很多，祭祀的费用也花费了不少。谷永劝谏皇上说：“我听说，明白天地的本性，就不会被神怪迷惑；了解万物的情理，就不会被不真实的事物欺骗（胡三省注：师古曰：罔，犹蔽；余谓罔，欺也，欺人以所无曰罔 ）。那些违背仁义正道，不遵循《五经》的教诲，却大肆宣扬奇怪的鬼神，广泛推崇祭祀的方法，祈求没有福佑的祭祀，还声称世上有仙人，吃了能长生不老的药，能远走高飞、点石成金的人（胡三省注：如淳曰：遥，远也；兴，举也；师古曰：兴，起也，谓起而远去也；晋灼曰：黄者，铸黄金也；道家言，冶丹沙令变化，可铸作黄金也 ），都是奸邪之人在迷惑众人，他们秉持邪门歪道，心怀欺诈虚伪，以此来欺骗君主（胡三省注：师古曰：左道，邪僻之道，非正义也；《王制》曰：执左道以乱政者杀 ）。听他们说话，感觉美妙动听，好像真的能遇到神仙和神奇的事情，但去寻找的时候，却像捕风捉影一样，根本找不到。所以，圣明的君主会拒绝这些言论，圣人也不会谈论这些事情。从前，秦始皇派徐福带领男女入海寻找神药，徐福却趁机逃跑，再也没有回来，天下人都对他感到怨恨（这件事记载在《秦始皇纪》中 ）。汉朝建立后，新垣平（这件事记载在《文帝纪》中 ）、齐人少翁、公孙卿、栾大等人（这些人的事迹记载在《武帝纪》中 ），都因为方术用尽、欺诈被发现，而被诛杀。希望陛下能拒绝这些行为，不要让奸邪之人有机会窥探朝廷！”皇上认为他说得很对。

3. 十一月，尉氏（今河南尉氏 ）男子樊并等十三人谋反（《地理志》记载，尉氏县属陈留郡 。应劭说：古代的狱官叫尉氏，这里是郑国的别狱；臣瓒说：这是郑国大夫尉氏的封邑，所以就用这个名字作为县名；师古说：郑国大夫尉氏，也是因为担任掌狱的官职，所以才成为家族的姓氏，应劭的说法是正确的 ），他们杀死了陈留太守，抢劫官吏和百姓的财物，自称将军。后来，刑徒李谭、称忠、钟祖、訾顺（《汉·功臣表》有新山侯称忠 。楚国有钟仪、钟建，还有知音钟子期 。何氏《姓苑》说：现在的齐人，原本姓祭氏 ）一起杀死了樊并，并将此事上报朝廷，他们都被封为侯（李谭被封为延乡侯，称忠被封为新山侯，钟祖被封为童乡侯，訾顺被封为楼虚侯 ）。（《考异》曰：《本纪》云五人，而《功臣表》止有四人，盖《纪》误 ）

4. 十二月，山阳（今山东巨野一带 ）的铁官徒苏令等二百二十八人，攻打并杀死了当地的长官，盗取了官府的兵器，自称将军（《地理志》记载，山阳郡设有铁官 ）。他们经过了十九个郡国，杀死了东郡太守和汝南都尉。汝南太守严欣成功捕杀了苏令等人，因此被提升为大司农。

5. 原南昌尉、九江（今江西九江）人梅福上书说：“从前，高祖采纳善言时总是迫不及待，听从谏言就像转动圆规一样顺畅。他听取意见时不苛求进言者的才能，提拔功臣时也不考察其出身背景。陈平从逃亡者成为主谋，韩信从行伍中被提拔为上将（这些事都记载在《高帝纪》中）。因此，天下的贤士纷纷归附汉朝，他们争着进献奇谋异策。智者竭尽自己的谋略，愚者也倾尽自己的思虑，勇士尽显自己的气节，怯懦的人也努力效命。汇聚天下人的智慧，整合天下人的威势，所以高祖能够像举起鸿毛一样轻易地灭掉秦朝，像捡起遗漏的东西一样轻松地战胜楚国，这就是高祖能无敌于天下的原因。孝武皇帝喜爱忠谏，乐于听取至理名言。他封爵不一定要等人们获得廉吏、茂才的功名，赏赐也不一定要看显着的功绩。因此，天下的平民百姓都激励自己，竭尽精力前往朝廷，那些自我推荐的人数不胜数，汉朝招揽贤才，在这个时期最为兴盛。要是孝武皇帝能听从并采用这些人的计策，那么升平的局面或许就能实现（张晏说：百姓有三年的储备，就叫做升平 ）。但后来却导致尸骨堆积、百姓暴骨荒野，只是为了在与胡、越的战争中快意恩仇，所以淮南王刘安才趁机谋反。他的谋反计划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众多贤才都聚集在朝廷，淮南国的大臣们畏惧他们的势力，不敢响应刘安（这些事记载在《武纪》中；胡三省注：师古曰：本朝，谓汉朝也；大臣，谓淮南相、内史之属也；服虔曰：臣势陵君）。如今，平民百姓都在窥探国家的漏洞，趁机起事，蜀郡发生的事就是例子（孟康说：鸿嘉年间广汉男子郑躬等人谋反就是这种情况 ）。还有山阳的逃亡刑徒苏令等人，他们践踏名都大郡（贤说：《前汉书》记载，十二万户以上的郡就是大郡 ），寻找党羽，招揽追随者，毫无逃避躲藏的意思（李奇说：他们在寻找与自己意见一致、愿意追随自己的人；原父说：汉朝一直珍视随侯珠、和氏璧，这里说的是匹夫甚至想寻找这些宝物，这就是所谓的与君主争权）。这些人都轻视大臣，无所畏惧，这是因为国家的权力被削弱了，所以普通百姓都想与君主争权。

贤士，是国家的重要财富；得到贤士，国家就强大；失去贤士，国家就衰弱。《诗经》说：‘人才济济，文王因此安宁。’（胡三省注：师古曰：《诗·大雅·文王》之诗也；济济，盛貌也；言文王能多用贤人，故邦国得以安宁也 ）朝廷的重大决策，本不是我这样的草民能议论的（《汉书》在“所”字下有“当”字 ）。我实在担心自己会暴尸荒野，与士卒的尸体混在一起，所以多次上书求见陛下，却总是被拒绝。我离开南昌回到寿春后，多次通过县道上书，请求借用驿站的轻便马车，到陛下所在的地方，为您分析解决紧急政务，可每次都被驳回。我听说齐桓公时期，有人凭借九九算术求见，齐桓公没有拒绝，因为他想以此招来更多有才能的人。如今我所说的，可不只是九九算术这样的小事；陛下却多次拒绝我，这就是天下贤士不来归附的原因。从前秦武王喜好勇力，任鄙便叩关自荐（这件事发生在三卷周赧王七年；《周礼》记载，司关负责接待四方叩关的宾客；《注》说：叩关，就是拜见关人；《疏》说：叩，就是至的意思 ）；秦穆公成就霸业，由余前来归附（秦穆公开创霸业，由余从西戎前来归附 ）。如今陛下想要招揽天下贤士，要是百姓上书求见，您就应该让他们到尚书那里，询问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的话有可取之处，就给予一定的俸禄和赏赐，这样一来，天下的贤士就会振奋起来，倾诉忠诚的话语，陛下每天都能听到好的谋略，国家的各项事务就会清晰明了。

四海如此广阔，士人民众如此众多，能言善辩的人更是不计其数；然而，那些杰出的人才，能指明世事、陈述政见，言辞富有文采，与古代圣贤的观点相符，施行起来又符合当今时务的，却没有几个。所以，爵位、俸禄、束帛，是激励天下人才的工具，高祖就是用这些来激励世人、磨砺人才的。

孔子说：‘工匠想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必须先磨砺好工具。’（胡三省注：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言也；工以谕国政，利器谕贤材 ）到了秦朝却不是这样，秦朝设立诽谤之法，这反而为汉朝扫除了障碍，就像倒拿着泰阿宝剑，把剑柄交给了楚人（胡三省注：师古曰：太阿，剑名，欧冶所铸也；言秦无道，令陈涉、项羽乘间而发，譬倒持剑，以把授人也 ）。所以，如果能牢牢掌握权力，天下即使有不服从的人，也不敢触犯朝廷的威严，这就是孝武皇帝能够开拓疆土、建立功勋，成为汉朝世宗的原因。

如今陛下既不采纳天下人的意见，还对进谏的人加以惩处。鸢、鹊等鸟受到伤害，那么凤凰等仁鸟就会飞得更远；愚昧的人被惩处，那么智慧的人就会深深隐退。近来，有些愚民上书，大多触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法律，有的被下交到廷尉处，很多人因此丧命。从阳朔年间以来，天下人都不敢随意发表言论，朝廷更是如此，这都是因为人们害怕像王章那样被处死。大臣们都迎合陛下的旨意，没有人敢坚持正义。怎么证明这一点呢？拿百姓的上书来说，陛下认为好的上书，试着交给廷尉处理，廷尉一定会说‘这不是应该说的话，犯了大不敬之罪’。由此可以推断，就是这样的情况。所以，京兆尹王章，为人忠诚正直，敢于当面在朝廷上谏诤。孝元皇帝提拔他，希望他能激励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矫正朝廷的不良风气。可到了陛下这里，王章却被处死，连他的妻子儿女也受到牵连（这件事记载在上卷阳朔元年 ）。况且，惩处恶人应该只限于本人，《公羊传》说：“惩处恶人只限于他自身，而表扬善人却可以惠及子孙。”王章并没有谋反的罪行，却祸及家人（孔颖达说：《左传》记载，男有室，女有家。意思是男人住在妻子的房间，女人在丈夫的家里安居，夫妻共同组成家庭，所以把夫妻家庭之道称为室家 ），这打击了正直之士的气节，让谏臣们不敢再说话。大臣们都知道这样不对，却不敢谏诤，天下人都以言论为忌讳，这是国家最大的忧患！

希望陛下遵循高祖的治国之道，杜绝秦朝灭亡的覆辙，废除那些无关紧要的法律，下达畅所欲言的诏书，广泛听取各方意见，与身份低微的人商议国事，让有深刻见解的人能够畅所欲言，让身处远方的人的意见也能传达上来，这就是所谓的‘打开四方之门，开阔视野’（胡三省注：师古曰：《虞书·舜典》曰：「辟四门，明四目。」言开四门以致众贤，则明视于四方也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但未来还可以补救。如今，君命被冒犯，主威被削弱，外戚的权力日益膨胀。陛下没有看到这种情况的本质，希望您能仔细观察其中的迹象！建始以来，日食、地震的发生频率，大概是春秋时期的三倍，水灾更是多得无法相比。阴盛阳衰，连金属都能飞起来，这是什么征兆呢？（张晏说：河平二年，沛郡铁官铸铁时，铁水像星星一样飞起来，这是权臣当政的怪异现象；苏林说：君主不听从正确的意见，就会导致政令不畅，那么金属就不会顺从人意；象也；这是什么征兆，意思是国家将面临危亡）汉朝建立以来，国家有三次面临危险：吕氏、霍氏、上官氏，这些都是太后的家族。按照亲近亲属的原则，让他们平安保全才是上策，应该给他们安排贤能的老师和师傅，教导他们忠孝之道；如今却只是尊崇他们的地位，赋予他们大权，让他们变得骄横叛逆，最终走向灭亡，这是严重违背亲近亲属原则的做法。像霍光那样贤能的人，都不能为子孙考虑周全，所以权臣一旦更替，就会带来危险。《尚书》说‘不要像火刚开始燃烧时那样，看起来火势不大就不重视’（胡三省注：师古曰：《周书·洛诰》之辞也；庸庸，微小貌也；言火始微小，不早扑灭，则至炽盛；大臣贵擅，亦当早图，黜其权也 ）。当大臣的势力凌驾于君主之上，权力比君主还大的时候才去防范，那就来不及了！”皇上没有采纳他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