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齐纪四（2/2）

16. 秋季，七月癸丑日，北魏立皇子元恂为太子（胡三省注：为后来北魏君主废除元恂埋下伏笔。）。

17. 午日（胡三省注：“子”改为“午”。），北魏朝廷内外戒严，发布露布（公开的文书）并移送文书，声称要南伐。齐武帝下诏征发扬州、徐州的民丁，广泛招募士兵来防备北魏。

中书郎王融，自恃才能和门第（胡三省注：王融有杰出的才能，所以以自身才能自傲；而且他是王弘的曾孙，所以以门第自高。），希望在三十岁以内成为三公辅相。他曾经夜里在中书省值班，拍着桌子感叹说：“像这样冷清寂寞，会被邓禹笑话的！”（胡三省注：邓禹二十四岁成为汉朝的司徒，王融的年龄已经超过他，所以这么说。）他出行时遇到朱雀桁（建康朱雀门跨秦淮河的浮桥）打开，道路喧闹狭窄不能前进（胡三省注：朱雀桁在建康朱雀门，横跨秦淮河两岸供行人渡过，是大路必经之地。桁打开后行人就会拥堵。），捶打着车壁感叹说：“车前面没有八个侍从（胡三省注：从晋朝以来，各位公爵、从公的车前面配备八个侍从。），怎么能称得上是大丈夫！”竟陵王萧子良欣赏他的文才，特别亲近厚待他。

王融见齐武帝有北伐的志向，多次上书鼓励，于是大力练习骑马射箭。等到北魏将要入侵，萧子良在东府招募士兵，任命王融为宁朔将军（胡三省注：宋泰始初年，向南攻打义嘉政权，立功的人很多，版授（授予官职的文书）不够用，开始用黄纸。现在版授王融，大概比黄纸更受重视。有人说：未经敕令任用的称为版授。），让他掌管这件事。王融全心全意招纳人才，得到几百名长江以西的粗人（胡三省注：伧，对南方人对北方人的称呼，这里泛指粗野的人。），都有才干。

恰逢齐武帝生病，下诏让萧子良带领披甲的仪仗进入延昌殿侍奉医药；萧子良让萧衍、范云等人都担任帐内军主。戊辰日，派遣江州刺史陈显达到樊城（今湖北襄樊樊城）镇守。齐武帝担心朝廷内外担忧惶恐，勉强支撑着病体召来乐府演奏正声伎（胡三省注：江左地区把清商乐作为正声伎。）。萧子良日夜在宫内，皇太孙每隔一天去问候一次。

戊寅日，齐武帝病情加重，暂时断气；皇太孙还没进来，朝廷内外惶恐不安，百官都已经换上了丧服。王融想假传诏令立萧子良为帝，诏令草稿已经写好。萧衍对范云说：“到处都在议论，都说将会有不寻常的举动。王元长（王融的字）不是能拯救世道的人才，看他要失败了。”范云说：“担忧国家的人，只有王中书（王融）而已。”萧衍说：“担忧国家，是想做周公、召公呢，还是想做竖刁呢？”（胡三省注：按《左传》记载：齐桓公已经立公子昭为太子。易牙受到卫姬的宠爱。卫姬生下无亏。易牙通过竖刁向齐桓公进献美味，于是得到宠爱，齐桓公答应立无亏为太子。齐桓公去世后，易牙进入宫中，和竖刁杀死众大臣而立无亏。公子昭逃到宋国。宋襄公讨伐齐国，杀死无亏而立公子昭，就是齐孝公。）范云不敢回答。等到皇太孙来，王融穿着军服和深红色的衣衫，在中书省门口阻止东宫的仪仗不让进。过了一会儿，齐武帝又苏醒过来，问皇太孙在哪里，于是召东宫的兵器铠甲都进来，把朝廷事务委托给尚书左仆射西昌侯萧鸾。不久齐武帝去世，享年五十四岁。王融部署萧子良的士兵封锁各城门。萧鸾听说后，急忙骑马赶到云龙门，不能进去，萧鸾说：“有敕令召见我！”推开守卫进入，侍奉皇太孙登上殿堂，命令左右侍从扶出萧子良；他指挥部署，声音像钟声一样洪亮，殿中的人没有不听从命令的。王融知道事情不能成功，脱下军服回到中书省，感叹说：“萧公（萧子良）耽误了我！”因此郁林王（萧昭业）深深怨恨他（胡三省注：皇太孙即位后，不久被废杀，史书用后来追废的称号记载他。为后来杀死王融埋下伏笔。）。

遗诏说：“太孙品德日益长进，国家有了寄托。萧子良要好好辅佐他，思考光大治国之道（胡三省注：治，治理。），朝廷内外各种事务，无论大小都要和萧鸾商量考虑，共同用心（胡三省注：让萧鸾参与事务，并仔细思考是否可行。共下意，是让他们放下私心相互听从，以成就国家大事。）！尚书省的事务，是政务的根本，全部委托给右仆射王晏、吏部尚书徐孝嗣；军事谋略，委托给王敬则、陈显达、王广之、王玄邈、沈文季、张瓌、薛渊等人。”

齐武帝留心政务，致力于掌握大局，严明而有决断，郡县官员任职时间长，地方长官犯法，就依法处死。所以永明年间，百姓富足安乐，盗贼平息。但他很喜欢游乐宴饮，对于奢华的事情，常常说很痛恨，却没能彻底摒弃（胡三省注：。说没能去除游乐宴饮的过失。）。

郁林王还没立为皇太孙时，大家都怀疑会立萧子良，议论纷纷。武陵王萧晔在众人中大声说：“如果立年长的，就应该是我（胡三省注：齐武帝的弟弟中，在世的萧晔年纪最大。）；立嫡亲的，就应该是太孙。”因此郁林王即位后深深依靠他。直阁周奉叔、曹道刚一向是郁林王的心腹，都让他们监管殿中的直卫；没过几天，又任命曹道刚为黄门郎（胡三省注：为后来西昌侯萧鸾想弑杀郁林王先除掉周奉叔、曹道刚埋下伏笔。）。

起初，西昌侯萧鸾被齐高帝（萧道成）宠爱（胡三省注：事情见一百三十五卷齐高帝建元二年。），萧鸾生性节俭朴素，车马服饰仪仗随从，和普通士人一样，所任官职以严厉能干闻名，所以齐武帝也看重他（胡三省注：萧鸾起初担任安吉令，有严厉能干的名声。王子侯过去乘坐有帷幕的车，萧鸾独自乘坐无帷的车，仪仗随从像普通士人。）。齐武帝的遗诏，让竟陵王萧子良辅政，萧鸾掌管尚书省事务。萧子良一向仁厚，不喜欢处理世事，于是推重萧鸾，所以遗诏说“事情无论大小，都要和萧鸾商量考虑”，这是萧子良的意思（胡三省注：史书说萧子良没有夺取嫡子皇位的志向。）。

郁林王小时候在萧子良的妃子袁氏那里抚养，袁氏对他非常慈爱。等到王融有拥立萧子良的阴谋（胡三省注：史书说夺取嫡位的阴谋出自王融。），郁林王就深深忌恨萧子良。齐武帝的灵柩运到太极殿的水边（胡三省注：渚，在东府前面，是秦淮河的小洲。），郁林王在端门内辞行。灵车还没出端门，他就急忙称病回后宫（胡三省注：端门，宫殿的正南门。）。刚进入阁内，就在里面演奏胡人的伎乐，鞞鼓和铃铛的声音，响彻宫廷内外。丙寅日，把齐武帝葬在景安陵（今江苏常州武进区，胡三省注：景安陵也是在武进，是齐武帝遗诏所定的陵名，在休安陵东边所占卜的第三处。休安陵，大概是齐武帝的祖父宋太常萧乐子的陵墓，齐高帝接受禅让后，尊为休安陵。），庙号世祖。

戊辰日，北魏君主渡过黄河；庚午日，到达洛阳；壬申日，前往过去的太学观看《石经》（胡三省注：过去的太学，是汉、魏时期建造的。）。

28. 乙亥日，邓至王像舒彭派遣他的儿子像旧到北魏朝见，并且请求把王位传给像旧；北魏君主同意了。

29. 北魏君主从平城出发到洛阳，阴雨连绵不停。丙子日，下诏各军提前出发。丁丑日，北魏君主穿着军服，手持马鞭骑马出城。大臣们在马前磕头。北魏君主说：“朝廷的谋略已经确定，大军将要进发，各位还想说什么？”尚书李冲等人说：“现在的行动，是天下人所不愿意的，只有陛下想要做；我们不知道陛下独自前行，最终要去哪里！（胡三省注：说违背众人南伐，和独自前行没什么区别。）我们有这个想法却没恰当的言辞表达，冒昧地以死请求！”北魏君主大怒说：“我正在治理天下，希望统一，而你们这些儒生，多次怀疑重大计划，刑罚有常规，你们不要再说了！”（胡三省注：这也是用来吓唬大臣而决定迁都的计策。）拍马要出发。于是安定王拓跋休等人都恳切地哭着劝谏。北魏君主于是告诉大臣们说：“现在调动的人力物力不小，行动了却没有成效，拿什么给后人看！我世代居住在北方，想南迁到中原；如果不南伐，就该把都城迁到这里，王公们认为怎么样？想迁都的站在左边，不想的站在右边。”南安王拓跋桢进言说：“‘成就大事业的人不和众人商量。’（胡三省注：引用商鞅的话。）现在陛下如果停止南伐的计划，迁都洛阳，这是我们的愿望，也是百姓的幸运。”大臣们都高呼万岁。当时老臣虽然不愿意向内迁徙（胡三省注：旧人，指和北魏一同兴起于北方荒野的人的子孙，就是所谓的国人。），却害怕南伐，没人敢说话；于是确定了迁都的计划。

李冲对北魏君主说：“陛下将要在洛阳定都，宗庙宫殿，不能在马背上等待建成。希望陛下暂时返回代都，等大臣们修建完成，然后配备礼仪文物、坐着鸣响和鸾的车驾前来。”北魏君主说：“我将巡视州郡，到邺城（今河北临漳西南）稍作停留，年初就返回，不应该回北方。”（胡三省注：不肯回北方，大概是担心北方人回到代都后又留恋故土不愿迁徙。）于是派遣任城王拓跋澄返回平城，告诉留守的百官迁都的事情，说：“今天真的可以说是‘革’了（胡三省注：指之前占卜得到《革》卦，现在迁都真的是要改变北方的习俗。《周易·说卦》说：革，是去除旧的。）。你要努力！”

北魏君主因为大臣们意见多有不同，对卫尉卿、镇南将军于烈说：“你的意见怎么样？”于烈说：“陛下的谋略深远，不是我这种愚昧浅薄的人能揣测的。如果凭内心说，乐意迁都和留恋旧地的人，各占一半。”北魏君主说：“你既然不提出异议（胡三省注：说不倡导不同的意见。），就是同意了，深深感谢你不说反对意见的好处。”派他返回镇守平城，说：“留守朝廷的各种政务全部委托给你。”于烈是于栗磾的孙子（胡三省注：于栗磾侍奉北魏道武帝，是勇猛的将领。）。

起初，北地郡（胡三省注：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一年设置班州，十四年改为邠州。按《水经注》，石山应该在长安城东北，有敷谷，敷水从那里流出，向北流入渭水。）百姓支酉聚集几千人，在长安城北的石山起兵，派遣使者告诉梁州刺史阴智伯；想邀约齐的军队作为接应。秦州百姓王广也起兵响应他，攻打并擒获了北魏刺史刘藻，秦、雍州之间七个州的百姓都受到震动（胡三省注：七州：雍、岐、秦、南秦、泾、邠、华州。），部众达到十万人，各自据守堡寨壁垒等待齐的救援。北魏河南王拓跋干带兵攻打他们，拓跋干的军队大败；支酉进军到咸阳（今陕西咸阳）北的浊谷，穆亮和他交战，又战败（胡三省注：《考异》说：《齐书》把“穆亮”写作“缪老生”，现在依从《魏书》。）；阴智伯派遣军主席德仁等人率领几千士兵和支酉等人接应。支酉等人进军向长安（今陕西西安），卢渊、薛胤等人抵抗，大败支酉，投降的有几万人。卢渊只诛杀了首要的恶人，其余的都不追究，擒获支酉、王广，把他们都杀了。

30. 冬季，十月戊寅朔日，北魏君主前往金墉城（今河南洛阳东北），征召穆亮（胡三省注：从关右征召穆亮。），让他和尚书李冲、将作大匠董尔（胡三省注：“董尔”，《北史》作“董爵”。）营建洛阳都城。己卯日，前往河南城（今河南洛阳西）；乙酉日，前往豫州（胡三省注：从金墉向西到河南城，又从河南城向东到豫州。这里的豫州指虎牢城，今河南荥阳汜水镇西。北魏明元帝夺取虎牢后设置豫州；献文帝夺取悬瓠后又设置豫州，把虎牢改为北豫州；现在北魏君主太和十九年撤销北豫州，设置东中府。）；癸巳日，在石济（今河南延津东北）住宿。乙未日，北魏解除戒严，在滑台（今河南滑县东）城东设置祭坛，向行庙（胡三省注：供奉祖先神主随行的庙。）报告迁都的意思。大赦天下。修建滑台宫。任城王拓跋澄到平城，大家刚听说迁都，没有不震惊的。拓跋澄援引古今事例，慢慢开导他们，大家才觉悟服从（胡三省注：说北方人安于故土不愿迁徙，被这种说法蒙蔽，不肯真心顺从。拓跋澄援引事例开导启发他们，使他们没有不折服的。）。拓跋澄回到滑台报告。北魏君主高兴地说：“不是任城王，我的事情成不了。”

31. 壬寅日，尊皇太孙太妃为皇太后；就是文惠太子妃王氏。立何妃为皇后。就是何妃。

32. 癸卯日，北魏君主前往邺城。王肃在邺城拜见北魏君主（胡三省注：这一年三月王肃投奔北魏，现在才得以拜见北魏君主。），陈述讨伐齐的策略。北魏君主和他交谈，不知不觉地把坐席往前移，时间过得很快（胡三省注：投降的人刚到，君臣之间的情分很疏远。王肃的话正中北魏君主心意，所以把坐席移近上前听他说，不觉得他们之间关系疏远；和他交谈不觉得厌倦，太阳移动了位置，不觉得时间长。）。从此对王肃的器重和待遇一天比一天高，亲信故旧和权贵大臣都不能离间。北魏君主有时屏退随从和王肃交谈，到半夜还不停，自称君臣相遇太晚。不久任命王肃为辅国将军、大将军长史。当时北魏君主正在商议兴办礼乐，改变鲜卑旧俗，凡是礼仪制度和器物，大多由王肃制定。

33. 乙巳日，北魏君主派遣安定王拓跋休率领随从官员到平城迎接家属。

34. 辛亥日，封皇弟萧昭文为新安王，萧昭秀为临海王，萧昭粲为永嘉王。

35. 北魏君主在邺城西边修建宫殿，十一月癸亥日，迁居到那里。

36. 御史丞江淹弹劾前益州刺史刘悛、梁州刺史阴智伯贪污财物数以万计，都受到了惩处。起初，刘悛从广州、司州任上被罢免（胡三省注：按《齐书·刘悛传》：刘悛出京督管广州，齐世祖从寻阳东下时，在水边遇到刘悛的船。当时，齐还没有接受禅让。罢免广州刺史大概是在齐世祖做太子的时候。齐世祖即位后，刘悛从广陵调任督管司州，被征召入朝担任长兼侍中。），倾尽资产献给齐世祖，家里没有留下储备。在益州时，制作金浴盆，其他物品也与此相称。等到郁林王即位，刘悛所献的财物减少。（胡三省注：《刘悛传》说：刘悛制作金浴盆等，想用来献给齐世祖。回到都城时齐世祖去世，郁林王刚即位，就把他所献的财物都没收了。）郁林王发怒，把刘悛抓起来交给廷尉，想杀了他；西昌侯萧鸾救援他，才得以幸免，但还是被终身禁锢。刘悛是刘勔的儿子（胡三省注：刘勔在平定桂阳王叛乱时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