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晋纪二十七（1/2）

起昭阳协洽（癸未年，383年），尽阏逢涒滩（甲申年，384年），凡二年。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下

太元八年（癸未年，383年）

1春季，正月，秦吕光从长安出发，以鄯善王休密驮、车师前部王弥窴为向导（胡三省注：鄯善在今新疆若羌附近，车师前部在今新疆吐鲁番附近）。

2三月，丁巳日，大赦天下。

3夏季，五月，桓冲率领十万部众讨伐秦国，攻打襄阳；派前将军刘波等攻打沔水以北各城（胡三省注：沔水今汉江）；辅国将军杨亮攻打蜀地，攻下五座城，进军攻打涪城（今四川绵阳东）；鹰扬将军郭铨攻打武当。六月，桓冲的别将攻打万岁、筑阳（今湖北谷城），攻下两地。秦王苻坚派征南将军钜鹿公苻叡、冠军将军慕容垂等率领五万步兵骑兵救援襄阳，兖州刺史张崇救援武当，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救援涪城；苻叡驻军新野（今河南新野），慕容垂驻军邓城（今湖北襄阳北）。桓冲退守沔水以南。秋季，七月，郭铨及冠军将军桓石虔在武当打败张崇，劫掠二千户返回。钜鹿公苻叡派慕容垂为前锋，进逼沔水。慕容垂夜间命令士兵每人拿十把火炬，系在树枝上，光照几十里。桓冲畏惧，退回上明（今湖北松滋西）。张蚝从斜谷（今陕西眉县西南）出兵；杨亮领兵返回。桓冲上表推荐侄子桓石民兼任襄阳太守，戍守夏口（今湖北武汉汉口）。桓冲自己请求兼任江州刺史；诏令批准。

4秦王苻坚下诏大举入侵东晋，百姓每十名成年男子派一人当兵；良家子弟二十岁以下，有才能勇气的，都任命为羽林郎。又说：“将任命司马昌明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依形势看克晋的日子不远了，可以先为他们建造府第。”应征的良家子弟有三万多骑兵，任命秦州主簿金城人赵盛之为少年都统。这时，朝廷大臣都不希望苻坚出征，只有慕容垂、姚苌以及良家子弟劝他。阳平公苻融对苻坚说：“鲜卑、羌虏，是我们的仇敌，常想乘战乱实现他们的志向，他们的献策，怎么能听从呢！良家少年都是富贵子弟，不熟悉军事，随便说些谄媚的话来迎合陛下的心意。现在陛下相信并任用他们，轻率发动大事，我担心功不成，还会有后患，后悔都来不及！”苻坚不听。

八月，戊午日，苻坚派阳平公苻融统领张蚝、慕容垂等步兵骑兵二十五万为前锋；任命兖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都督益、梁州诸军事。苻坚对姚苌说：“从前我以龙骧将军的身份建立大业，不曾轻易把这个职位授予别人，你要努力啊！”左将军窦冲说：“君王无戏言，这是不祥的征兆！”苻坚沉默不语。

慕容楷、慕容绍对慕容垂说：“主上骄傲到了极点，叔父建立中兴大业，就在这次行动了！”慕容垂说：“对。除了你们，谁能和我一起成就这事！”

甲子日，苻坚从长安出发，步兵六十多万，骑兵二十七万，旗鼓相望，前后长达千里。九月，苻坚到达项城（今河南沈丘），凉州的军队才到咸阳（今陕西咸阳），蜀、汉的军队正顺流而下，幽、冀的军队到了彭城（今江苏徐州），东西万里，水陆并进，运输船只上万艘。阳平公苻融等的三十万军队，先到颍口（颍水入淮处，今安徽颍上东南）。

朝廷诏令任命尚书仆射谢石为征虏将军、征讨大都督，任命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与辅国将军谢琰、西中郎将桓伊等共八万人抵抗秦军；派龙骧将军胡彬率领五千水军援助寿阳（今安徽寿县）。谢琰，是谢安的儿子。

这时秦兵势大，京城震惊恐惧。谢玄入宫，向谢安询问计策，谢安平静地说：“已经另有安排。”接着就沉默不语。谢玄不敢再问，就让张玄再次请求指示。谢安于是命令驾车出游山间别墅，亲朋全来聚会，与谢玄下围棋赌别墅。谢安的棋艺平时不如谢玄，这天，谢玄因心里恐惧，两人成了不相上下的对手，谢玄还没能取胜。谢安于是登山游玩，到夜里才返回。桓冲深深为京城安危担忧，派精锐三千人入京保卫；谢安坚决拒绝，说：“朝廷安排已定，兵力武器不缺，西藩应该留下防备敌人。”桓冲对僚属感叹说：“谢安石有宰相的气度，却不熟悉军事谋略。现在大敌将至，还尽情游玩闲谈，派这些没经历过事的年轻人去抵抗，人又少又弱，天下事已经可以知道了，我们将要穿外族的衣服了！”

5任命琅邪王司马道子为录尚书六条事（胡三省注：录尚书六条事，始于刘聪时期，指负责吏部、殿中、五兵、田曹、度支、左民六项事务）。

6冬季，十月，秦阳平公苻融等攻打寿阳；癸酉日，攻克，擒获平虏将军徐元喜等。苻融任命参军河南人郭褒为淮南太守。慕容垂攻下郧城（今湖北安陆）。胡彬听说寿阳陷落，退守硖石（今安徽凤台西南，胡三省注：淮水经过寿春城北，右边汇合淝水；又向北流经山峡中，称为硖石，对岸山上有两座城，用来守卫渡口要道）。苻融进军攻打硖石。秦卫将军梁成等率领五万部众驻扎在洛涧（今安徽淮南东，胡三省注：洛涧上游承接死马塘水，向北流经秦墟，注入淮河，称为洛口），沿淮河设栅栏来阻截东面的晋军。谢石、谢玄等在离洛涧二十五里的地方驻军，畏惧梁成而不敢前进。胡彬粮草耗尽，秘密派使者告诉谢石等说：“现在贼兵势盛而我军粮尽，恐怕不能再见到大军了！”秦人抓获使者，送到阳平公苻融那里。苻融派人骑马报告秦王苻坚说：“贼兵人少容易擒获，只怕他们逃跑，应该赶快派兵赶来！”苻坚于是把大军留在项城，率领八千轻骑兵，日夜兼程赶到寿阳与苻融会合。派尚书朱序来劝说谢石等，认为：“强弱形势悬殊，不如赶快投降。”朱序私下对谢石等说：“如果秦国百万大军全部到来，确实难以对抗。现在趁他们各路军队还没聚集，应该迅速攻击他们；如果打败他们的前锋，就会打击他们的士气，就可以战胜他们了。”

谢石听说苻坚在寿阳，十分害怕，想不交战而拖垮秦军。谢琰劝谢石听从朱序的建议。十一月，谢玄派广陵相刘牢之率领五千精兵奔赴洛涧，在离洛涧十里的地方，梁成依托洛涧布阵等待他们。刘牢之径直前进渡过洛涧，攻击梁成，大败秦军，斩杀梁成和弋阳太守王咏；又分兵截断他们的退路，秦步兵骑兵崩溃，争相逃进淮水，士兵死亡一万五千人，擒获秦扬州刺史王显等，收缴了他们全部的武器军粮。于是谢石等各路军队，水陆相继前进。秦王苻坚与阳平公苻融登上寿阳城观望，看到晋军布阵严整，又望见八公山（今安徽寿县北）上的草木，都以为是晋兵，回头对苻融说：“这也是强敌，怎么能说他们弱小呢！”怅然若失，开始有畏惧之色。

秦兵紧靠淝水布阵，晋兵不能渡河。谢玄派使者对阳平公苻融说：“您孤军深入，却紧靠淝水布阵，这是持久的办法，不是想速战速决。如果移动阵地稍向后退，让晋兵能渡河，来决一胜负，不是很好吗！”秦众将都说：“我军人多他们人少，不如阻拦他们，使他们不能上岸，可以万无一失。”苻坚说：“只带兵稍退，让他们渡河到一半，我用精锐骑兵逼近消灭他们，没有不胜的！”苻融也认为对，于是指挥军队后退。秦兵一退就停不下来。谢玄、谢琰、桓伊等领兵渡河攻击秦军。苻融骑马巡视阵地，想指挥后退的士兵，马倒下，被晋兵杀死，秦兵于是溃败。谢玄等乘胜追击，到达青冈（今安徽寿县西北）；秦兵大败，自相践踏而死的，布满田野堵塞河流。逃跑的人听到风声鹤叫，都以为是晋兵来了，日夜不敢休息，在草野中赶路在露天里住宿，加上饥饿寒冷，死亡的人有十分之七八。起初，秦兵稍退时，朱序在阵后大喊：“秦兵败了！”众人于是狂奔。朱序趁机和张天锡、徐元喜都来投奔晋军。缴获秦王苻坚乘坐的云母车（胡三省注：晋朝制度，云母车，用云母装饰的牛车，臣下不能乘坐，用来赏赐王公）。又夺取寿阳，擒获秦淮南太守郭褒。

苻坚中了流箭，单骑逃到淮北，十分饥饿，有百姓进献一壶饭、一块猪腿，苻坚吃了，赏赐十匹帛、十斤绵。百姓推辞说：“陛下厌倦安乐，自己陷入危难。我是陛下的子民，陛下是我的父亲，哪有儿子喂父亲而求回报的呢！”头也不回地离开。苻坚对张夫人说：“我现在还有什么脸面治理天下呢！”流泪不止。

这时，各路军队都溃败了，只有慕容垂率领的三万人独能保全，苻坚率领一千多骑兵投奔他。世子慕容宝对慕容垂说：“家国覆灭，天命人心都归向您，只是时机未到，所以暂时隐藏。现在秦主兵败，投靠我们，这是上天借机会恢复燕国，这个机会不能失去，希望不要因为小恩小惠而忘记国家重任！”慕容垂说：“你说得对。但他诚心投靠我，怎么能害他！上天如果抛弃他，不愁他不灭亡。不如保护他的危难来报答恩德，慢慢等待他出现破绽再图谋他，既不辜负往日的心意，又能以道义夺取天下。”奋威将军慕容德说：“秦国强大时吞并燕国，秦国衰弱时图谋它，这是报仇雪耻，不是辜负往日心意；哥哥为什么得到机会却不夺取，放弃几万部众交给别人呢？”慕容垂说：“我从前被太傅慕容评不容，无处安身，逃到秦国避难，秦主把我当国士对待，恩礼周到。后来又被王猛陷害，无法自证清白，秦主却能明察，这份恩情怎能忘记！如果氐族的气运真的穷尽，我会安抚关东，恢复先业，关西终究不会归我所有。”冠军行参军赵秋说：“明公应当恢复燕国，有谶语为证；现在时机已到，还等什么！如果杀了秦主，占据邺都，向西进军，三秦也不会归苻氏所有！”慕容垂的亲信大多劝他杀苻坚，慕容垂都不听，把军队全部交给苻坚。平南将军慕容暐驻守郧城，听说苻坚战败，抛弃部众逃跑；到荥阳，慕容德又劝慕容暐起兵恢复燕国，慕容暐不听。

谢安收到驿站送来的信，知道秦兵已败，当时正和客人下围棋，收起信放在床上，毫无喜悦之色，继续下围棋。客人问他，他慢慢回答说：“小辈们已经打败贼兵了。”下完棋后，回到内室，过门槛时，不知不觉木屐的齿被碰断了。

丁亥日，谢石等回到建康，得到秦国的乐师，能演奏旧时的音乐，从此宗庙里才开始有完备的乐器演奏。乙未日，任命张天锡为散骑常侍，朱序为琅邪内史。

7秦王苻坚收集逃散的部众，到洛阳时，有十多万人，百官、礼仪器物、军队阵容大致齐备。

慕容农对慕容垂说：“您不在危难中逼迫别人，道义名声足以感动天地。我听说秘记上说：‘燕国复兴将在河阳。’在果实未熟时摘取和等它自己落下，不过相差十几天，然而难易美丑，相差很远！”慕容垂心里赞同他的话，走到渑池（今河南渑池），对苻坚说：“北方边境的百姓，听说朝廷军队失利，轻易骚动，我请求奉诏书去镇抚安抚他们，顺便去拜谒祖陵宗庙。”苻坚同意了。权翼劝谏说：“国家军队刚战败，四方都有离心，应该征召名将，安置在京城，来巩固根本，镇守枝叶。慕容垂勇略过人，世代在东部称雄，不久前因避祸而来，他的心思难道只是想做冠军将军而已吗！就像养鹰，饿的时候就依附人，每当风起，常有凌云之志，正该小心束缚它，怎能放纵，任它为所欲为呢！”苻坚说：“你说得对。但我已经答应他了，普通人还不违背诺言，何况万乘之君呢！如果天命有兴废，本来就不是智力能改变的。”权翼说：“陛下重视小信用而轻视社稷，我看他会一去不返，关东的战乱，从此开始了。”苻坚不听，派将军李蛮、闵亮、尹国率领三千部众护送慕容垂。又派骁骑将军石越率领三千精锐士兵戍守邺城，骠骑将军张蚝率领五千羽林兵戍守并州，镇军将军毛当率领四千部众戍守洛阳。权翼秘密派壮士在河桥南的空仓库中拦截慕容垂，慕容垂起疑，从凉马台（胡三省注：大概在富平津桥以西，从前人在河渚牧马，洗完后赶马到高处乘凉，因此得名）捆草做筏渡河，让典军程同穿自己的衣服，骑自己的马，和僮仆赶往河桥。伏兵出动，程同骑马逃脱。

十二月，秦王苻坚到达长安，哭祭阳平公苻融后才入城，谥号为哀公。大赦天下，免除战死将士家属的赋税。

8庚午日，大赦天下。任命谢石为尚书令。晋升谢玄为前将军；谢玄坚决辞让不接受。

9谢安的女婿王国宝，是王坦之的儿子；谢安讨厌他的为人，常常压制不任用，让他做尚书郎。王国宝自认为是名门望族，按惯例只做吏部郎，不做其他部门的官，坚决辞让不接受，因此怨恨谢安。王国宝的表妹是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妃子，皇帝和道子都嗜酒，亲近奸邪谄媚之人，王国宝于是在道子面前诋毁谢安，让他在皇帝面前挑拨离间。谢安功名显赫后，而阴险邪佞求进的人，多诋毁谢安，皇帝因此渐渐疏远猜忌他。

10开始解除酒禁，增加百姓的税米，每人五石。

11秦吕光行军越过流沙三百多里（胡三省注：从玉门关出发，渡过流沙，向西到鄯善，向北到车师。另外，且末国在鄯善以西，国西北有几百里流沙，夏天有热风，危害行人。风来的时候，只有老骆驼能预先知道，就愤怒地聚集站立，把口鼻埋在沙里，人们常以此为信号，也赶紧用毡子遮住口鼻。风很迅猛，一会儿就过去，如果不防备，必定危及生命），焉耆等各国都投降。只有龟兹王帛纯抵抗，环城固守，吕光进军攻打。

12秦王苻坚入侵东晋时，任命乞伏国仁为前将军，统领先锋骑兵；恰逢国仁的叔父乞伏步颓在陇西反叛，苻坚派国仁返回讨伐。步颓听说后，大喜，在路上迎接国仁。国仁设酒，大声说：“苻氏使百姓疲惫发动战争，快要灭亡了，我将和各位共建一方大业。”等到苻坚战败，国仁就胁迫各部，有不听从的，就攻击吞并，部众达到十多万。

13慕容垂到安阳（今河南安阳西南），派参军田山给长乐公苻丕送信。苻丕听说慕容垂北来，怀疑他想作乱，但还是亲自迎接。赵秋劝慕容垂在座位上擒获苻丕，趁机占据邺城起兵；慕容垂不听。苻丕谋划袭击慕容垂。侍郎天水人姜让劝谏说：“慕容垂反叛的迹象还不明显，而明公擅自杀他，不符合臣子的道义；不如用贵宾之礼对待他，派兵严密保卫，秘密上奏情况，听候诏令再作打算。”苻丕听从了，把慕容垂安置在邺城西馆舍。

慕容垂暗中与燕国旧臣谋划恢复燕国，恰逢丁零人翟斌起兵反叛秦国（胡三省注：丁零部落，本来居住在中山，苻坚灭燕后，迁到新安。翟斌在秦国做卫军从事中郎），谋划在洛阳攻打豫州牧平原公苻晖，秦王苻坚派人骑马送信让慕容垂领兵讨伐。石越对苻丕说：“朝廷军队刚战败，民心不安，负罪逃亡的人，想作乱的很多，所以丁零一呼，十天之内，部众已有几千，这就是证明。慕容垂，是燕国的旧望，有复兴旧业的心思，现在又把军队给他，这是为虎添翼。”苻丕说：“慕容垂在邺城如同让老虎睡在蛟龙旁边，常担心发生肘腋之变，现在让他到外面去，不是更好吗！况且翟斌凶狠叛逆，必定不肯服从慕容垂，让两虎相斗，我趁机控制他们，这是卞庄子的策略。”于是给慕容垂二千弱兵和破旧的铠甲兵器，又派广武将军苻飞龙率领一千氐族骑兵作为慕容垂的副将。秘密告诫飞龙说：“慕容垂是三军主帅，你是图谋慕容垂的将领，去吧，努力！”

慕容垂请求进入邺城拜谒宗庙，苻丕不允许，慕容垂就穿便服进去；亭吏阻止，慕容垂发怒，杀了亭吏烧毁亭子离去。石越对苻丕说：“慕容垂敢轻慢地方长官，杀吏烧亭，反叛迹象已显，可以借此除掉他。”苻丕说：“淮南战败时，慕容垂侍卫我，这份功劳不能忘。”石越说：“慕容垂对燕国都不忠诚，怎能对我们尽忠！错过今天不除掉他，必定成为后患。”苻丕不听。石越退下，告诉别人说：“公父子喜欢行小恩，不顾大局，终究会被人擒获。”

慕容垂留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在邺城，走到安阳的汤池，闵亮、李毗从邺城来，把苻丕和苻飞龙的密谋告诉慕容垂。慕容垂于是激怒部众说：“我对苻氏尽忠，而他们却专门想害我们父子，我即使想罢休，能行吗！”于是借口兵力少，停在河内招募士兵，十天之内，有八千部众。

平原公苻晖派使者责备慕容垂，催促进军。慕容垂对苻飞龙说：“现在贼寇不远，应当白天休息夜里行军，出其不意袭击他们。”飞龙认为对。壬午日，夜里，慕容垂派世子慕容宝领兵在前，小儿子慕容隆领兵跟随自己，命令氐族士兵五人一组；暗中与慕容宝约定，听到鼓声，前后夹击氐族士兵和苻飞龙，全部杀死，参军中有家在西方的都遣返，又写信给秦王苻坚，说明杀飞龙的原因。

当初，慕容垂跟随苻坚进入邺城，因儿子慕容麟曾多次向燕国告发他叛变，立刻杀了麟的母亲，但还不忍心杀麟，把他安置在外面，很少能见到。等到杀了苻飞龙，麟多次进献计策，启发慕容垂的思路，慕容垂越发觉得他不一般，宠爱待遇和其他儿子一样。

慕容凤和燕国旧臣的儿子燕郡王腾、辽西段延等听说翟斌起兵，各自率领部曲归附。平原公苻晖派武平武侯毛当讨伐翟斌。慕容凤说：“我现在要为先王雪耻，请求为将军斩杀这个氐奴。”于是披甲直冲，丁零部众跟随，大败秦兵，斩杀毛当；于是进攻陵云台戍（胡三省注：陵云台是魏文帝所筑，在洛城西，秦国设戍守），攻克，收缴一万多人的铠甲兵器。

癸未日，慕容垂渡过黄河烧毁桥梁，有三万部众，留辽东鲜卑可足浑谭在河内的沙城（胡三省注：说河内，来区别魏郡的沙城。燕国君主慕容皝的王后可足浑氏，谭大概也是燕国的亲戚）聚集士兵。慕容垂派田山到邺城，秘密告诉慕容农等起兵响应。当时天已傍晚，农与慕容楷留在邺中；慕容绍先出城，到蒲池（胡三省注：在邺城外，慕容儁与群臣宴饮的地方），偷了苻丕的几十匹骏马等待农、楷。甲申日是月底，农、楷率领几十名骑兵穿便服出邺城，于是一起逃到列人（今河北肥乡东北，胡三省注：列人县，汉属巨鹿郡，魏、晋属广平郡，在邺城东面）。

太元九年（甲申年，384年）

1春季，正月，乙酉日初一，秦长乐公苻丕大宴宾客，找慕容农没找到，才发觉有变故；派人四处寻找，三天后，才知道他在列人，已经起兵了。

慕容凤、王腾、段延都劝翟斌奉慕容垂为盟主；翟斌听从了。慕容垂想袭击洛阳，又不知翟斌是否真心，就拒绝说：“我来救援豫州，不来投奔你。你既然成就大事，成功享受其福，失败承受其祸，我不参与。”丙戌日，慕容垂到洛阳，平原公苻晖听说他杀了苻飞龙，关闭城门拒绝。翟斌又派长史郭通去劝说慕容垂，垂仍不答应。郭通说：“将军拒绝我，难道不是因为翟斌兄弟是山野异族，没有奇才远略，必定不能成功吗？难道不想想将军今天依靠他们，可以成就大业吗！”慕容垂才答应。于是翟斌率领部众来与垂会合，劝慕容垂称帝。垂说：“新兴侯（慕容暐），是我的君主，应当迎接他回来复位。”

慕容垂因洛阳四面受敌，想夺取邺城据守，于是领兵东进。前扶馀王馀蔚（胡三省注：就是太和五年打开邺北门放秦兵进城的人）任荥阳太守，以及昌黎鲜卑卫驹各自率领部众投降慕容垂。慕容垂到荥阳，部下坚决请求称帝，垂于是依照晋元帝的旧例，称大将军、大都督、燕王，秉承皇帝旨意行事，称统府。部下称臣，文书奏疏，封拜官爵，都像君王一样。任命弟弟慕容德为车骑大将军，封范阳王；侄子慕容楷为征西大将军，封太原王；翟斌为建义大将军，封河南王；馀蔚为征东将军、统府左司马，封扶馀王；卫驹为鹰扬将军，慕容凤为建策将军。率领二十多万部众，从石门（今河南荥阳北）渡过黄河，长驱直逼邺城。

慕容农逃到列人时，住在乌桓人鲁利家，鲁利为他准备饭食，农笑着不吃。鲁利对妻子说：“恶奴，郎是贵人，家里贫穷没什么好招待的，怎么办？”妻子说：“郎有雄才大志，现在无故到来，必定有变故，不是为饮食来的。你赶快出去，向远处观望防备意外。”鲁利听从了。慕容农对鲁利说：“我想在列人聚集士兵图谋复兴，你能跟随我吗？”鲁利说：“生死都听从郎的命令。”慕容农于是到乌桓张骧那里，劝说道：“我父王已举大事，翟斌等人都推崇他，远近响应，所以来告诉你。”张骧拜了两拜说：“能侍奉旧主，怎敢不尽死力！”于是慕容农驱使列人百姓当兵，砍桑榆树做兵器，撕衣服做旗帜，派赵秋劝说屠各部落的毕聪。毕聪和屠各人卜胜、张延、李白、郭超以及东夷人馀和、敕勃、易阳乌桓人刘大各自率领几千部众前来投奔。慕容农暂任张骧为辅国将军，刘大安远将军，鲁利建威将军。慕容农亲自率军攻破馆陶（今河北馆陶），收缴那里的军资器械，派兰汗、段赞、赵秋、慕舆悕夺取康台（胡三省注：魏收《地形志》记载，广平郡平恩县有康台泽）的几千匹战马。兰汗，是燕王慕容垂的堂舅；段赞，是段聪的儿子。于是步兵骑兵云集，部众达到几万，张骧等人共同推举慕容农为使持节、都督河北诸军事、骠骑大将军，统领各将领，根据才能安排职位，上下肃然有序。慕容农因燕王慕容垂还没到，不敢封赏将士。赵秋说：“军队没有奖赏，士兵不会奋勇向前，现在来的人，都想建立一时之功，谋求万世之利，应当秉承旨意封赏，来扩大中兴的根基。”慕容农听从了，于是前来投奔的人接连不断；慕容垂听说后很赞赏。慕容农暗中招纳上党的库傉官伟，向东引来东阿的乞特归，向北召来光烈将军平叡和他的哥哥汝阳太守平幼到燕国，库傉官伟等人都响应。又派兰汗攻打顿丘（今河南清丰西南），攻克该地。慕容农号令严明，军队不私自劫掠，男女百姓都很高兴。

长乐公苻丕派石越率领一万多步兵骑兵讨伐慕容农。慕容农说：“石越有智勇之名，现在不向南抵抗大军而来这里，是畏惧父王而轻视我；必定不加防备，可以用计取胜。”众人请求加固列人城，慕容农说：“善于用兵的人，靠人心团结，不靠其他东西。现在起义兵，只为消灭敌人，应当以山河为城池，列人城有什么值得加固的！”辛卯日，石越到列人西边，慕容农派赵秋及参军綦毋滕攻击石越的前锋，打败他们。参军太原人赵谦对慕容农说：“石越的铠甲兵器虽然精良，但人心惶恐，容易打败，应该赶快攻击。”慕容农说：“他们的铠甲在外面，我们的铠甲在心里，白天交战，士兵会看到他们的外表而畏惧，不如等傍晚再攻击，一定能取胜。”命令士兵严密防备，不得妄动。石越立栅栏固守，慕容农笑着对将领们说：“石越兵精人多，不趁刚到的锐气攻击我们，反而立栅栏，我知道他没什么作为了。”傍晚，慕容农击鼓呐喊出兵，在城西布阵，牙门刘木请求先攻打石越的栅栏，慕容农笑着说：“凡是人见到美食，谁不想要，怎么能让你独自请求！但你的勇猛锐利可嘉，就把前锋的任务给你。”刘木于是率领四百壮士翻越栅栏冲入，秦兵溃散；慕容农率领大军随后跟进，大败秦兵，斩杀石越，把首级送到慕容垂那里。石越和毛当，都是秦国的勇将，所以秦王苻坚派他们辅助两个儿子镇守；不久相继战败身亡，人心骚动，各地盗贼四起。

庚戌日，燕王慕容垂到达邺城，改秦建元二十年为燕元年，服饰颜色、朝廷礼仪，都按旧制。任命前岷山公库傉官伟为左长史，荥阳人郑豁等为从事中郎。慕容农领兵到邺城与慕容垂会合，慕容垂根据他自称的官职正式授予。立世子慕容宝为太子，封堂弟慕容拔等十七人以及外甥宇文输、舅父的儿子兰审为王；其余宗族及功臣封公的三十七人，封侯、伯、子、男的八十九人。可足浑谭聚集士兵二万多人，攻下野王（今河南沁阳），领兵前来会合攻打邺城。平幼和弟弟平叡、平规也率领几万部众到邺城会合慕容垂。

长乐公苻丕派姜让指责燕王慕容垂，并且劝说道：“知错能改，现在还不晚。”慕容垂说：“我受主上（苻坚）非凡的恩德，所以想保全长乐公，让你率领全部部众赶赴京城，然后恢复国家大业，与秦国永远结为邻好。为什么不明察时机，不把邺城归还？如果执迷不悟，我将全力进攻，恐怕你想单骑求生，也不可能了。”姜让声色俱厉地责备说：“将军在本国不容，投靠圣朝，燕国的一寸土地，将军难道有份吗？主上与将军风俗不同种族有别，一见倾心，亲如宗族亲戚，宠爱超过功臣旧属，自古以来君臣相遇，有像这样深厚的吗？一旦因朝廷军队小败，就有二心！长乐公，是主上的嫡长子，受分治一方的重任，岂能束手把百城之地交给将军！将军想背叛朝廷，自然可以用尽兵力，何必多说！只可惜将军以七十岁高龄，会被斩首示众，盖世的忠诚，反而成为叛逆之鬼！”慕容垂沉默不语。左右请求杀了姜让，慕容垂说：“他各为其主而已，有什么罪！”以礼相待后送回，给苻丕写信并上奏秦王苻坚，陈述利害，请求送苻丕返回长安。苻坚和苻丕发怒，回信严厉斥责。

2鹰扬将军刘牢之攻打秦谯城（今安徽亳州），攻克。桓冲派上庸太守郭宝攻打秦魏兴（今陕西安康）、上庸（今湖北竹山）、新城（今湖北房县）三郡，攻克。将军杨佺期进占成固（今陕西城固），攻击秦梁州刺史潘猛，赶走了他。杨佺期，是杨亮的儿子。

3壬子日，燕王慕容垂攻打邺城，攻下外城，长乐公苻丕退守中城。关东六州郡县大多送来人质请求投降燕国。癸丑日，慕容垂任命陈留王慕容绍代理冀州刺史，驻扎广阿（今河北隆尧东）。

4丰城宣穆公桓冲听说谢玄等人有功，自认为之前说错话（指去年说“吾其左衽”），惭愧怨恨成病；二月，辛巳日，去世。朝廷商议想任命谢玄为荆、江二州刺史。谢安自认为父子名声地位太盛，又怕桓氏失去职位而心怀怨恨，于是任命梁郡太守桓石民为荆州刺史，河东太守桓石虔为豫州刺史，豫州刺史桓伊为江州刺史。

5燕王慕容垂率领丁零、乌桓部众二十多万制作飞梯地道攻打邺城，没能攻下；于是修筑长围防守，把老弱安置在肥乡（今河北肥乡），修筑新兴城存放辎重。

6秦征东府官属怀疑参军高泰，是燕国旧臣，有二心，高泰畏惧，与同郡人虞曹从事吴韶逃回勃海（今河北南皮东北）。吴韶说：“燕军近在肥乡，应该归附他们。”高泰说：“我只是为了避祸而已；离开一个君主，侍奉另一个君主，是我所不做的！”申绍见到后感叹说：“取舍依据道义，可以说是君子啊！”

7燕范阳王慕容德攻打秦枋头（今河南浚县西南），攻下，设置戍守后返回。

8东胡人王晏占据馆陶，作为邺中声援，鲜卑、乌桓及郡县百姓占据坞堡不归附燕国的还很多；燕王慕容垂派太原王慕容楷与镇南将军陈留王慕容绍讨伐。慕容楷对慕容绍说：“鲜卑、乌桓及冀州百姓，本来都是燕臣，现在大业刚起步，人心还没融洽，所以有小分歧；只应以德安抚，不能用威势震慑。我会停在一个地方，作为军队声威的根基，你去安抚百姓夷族，向他们说明大义，他们必定会听从。”慕容楷于是驻扎在辟阳（今河北枣强西南）。慕容绍率领几百骑兵前去劝说王晏，向他陈述祸福，王晏跟随慕容绍到慕容楷那里投降，于是鲜卑、乌桓及坞堡百姓投降的有几十万人。慕容楷留下老弱，设置地方官安抚，征发十多万壮年，与王晏一起到邺城。慕容垂大喜说：“你们兄弟文武双全，足以继承先王（慕容恪）的事业了！”

9三月，任命卫将军谢安为太保。

10秦北地长史慕容泓听说燕王慕容垂攻打邺城，逃奔关东，收集鲜卑人，部众达到几千，返回驻扎华阴（今陕西华阴），打败秦将军强永，部众于是壮大；自称都督陕西诸军事、大将军、雍州牧、济北王，推举慕容垂为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领大司马、冀州牧、吴王。

秦王苻坚对权翼说：“不听你的话，让鲜卑到了这个地步。关东之地，我不再与他们争夺，将如何对付慕容泓？”于是任命广平公苻熙为雍州刺史，镇守蒲阪（今山西永济西）。征召雍州牧钜鹿公苻叡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将军、录尚书事，配兵五万；任命左将军窦冲为长史，龙骧将军姚苌为司马，讨伐慕容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