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幽夺珏(2/2)
“都行,你穿着合身就行。”我靠在旁边的柜台边上,抱着手臂看他。看他像个孩子似的把两件衣服在自己宽阔厚实的胸膛上比划来比划去,然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那就都要了!再加两条耐磨的料子裤!”
买完衣服,他又一头扎进了卖户外用品的柜台。这里东西不多,但有几样挺实用。雷鸣拿起一个绿帆布的双肩大背包,捏了捏材质,又扯了扯背带,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得劲!到时候进山,啥家什都塞得下。”他一扭头,眼睛一亮,被旁边摆放的军用水壶吸引了过去。“嘿!老伙计!”他拿起来掂量一下那沉甸甸的铝壳水壶,拧开壶盖闻了闻,咧嘴一笑,“这个好!比老班长带的洋铁皮罐头筒装水强!再来几块压缩干粮……唔,这玩意儿顶饿!”
售货员是个年轻姑娘,看着雷鸣这大刀阔斧买东西的样子,又被他那身彪悍气质震得有点不敢靠近。最后,雷鸣的目光落在了玻璃柜台里一把多功能折叠军刀上。刀身厚重,除了主刃,还集成了小锯、锉刀、开瓶器。
“同志,这个拿来瞧瞧?”雷鸣点了点玻璃。
售货员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递给他。雷鸣掂了掂分量,拇指一按卡榫,“嚓”一声脆响,泛着冷光的利刃弹了出来,动作干脆利落。他试了试刃口的锋利度,又顺手用锉刀在旁边的木柜台上蹭了两下,带下一些木屑。锋锐度让他满意地挑了挑眉。
“嚯,好钢口!不错!” 他看向我,眼睛里闪着光,带着点兴奋,像是在炫耀一件新玩具。
我付了账,看着他一样样把东西塞进那个硕大的新帆布背包里,水壶、压缩干粮、军刀……他那认真检查装备的样子,让我恍惚又看到了那个在边境线上准备执行任务的老兵。沉重的背包压在他宽厚的肩上似乎轻若无物。
“鞋呢?”我提醒他。“我这靴子还行,就是底硬点。”雷鸣跺了跺脚上那双翻毛军靴,“不过进山,这玩意皮实。”
我们路过一家卖劳保用品的小店,门口挂着几双很厚的翻毛牛皮登山靴。雷鸣停住了脚步,拿起一只看了看厚重的橡胶底和里面厚厚的毛毡内衬。“咦?这个厚实!”他来了兴趣,脱掉自己的旧军靴,当场试穿起来。靴子稍微大了半码,但塞进厚厚的毛袜正好。他在店门口的水泥地上来回走了两趟,用力跺了跺脚,感受着鞋底的缓冲。
“挺软和!比军靴强!”他朝我咧嘴一笑,“这双要了!”
买完东西已是下午,雷鸣背着他那个鼓囊囊的大包,活像一头移动的仓库。回到“听雨轩”,天光暗沉下来。送走了充满活力又让人心安的雷鸣——他回临时租住的屋子收拾新买的“装备”——铺子里再次只剩下我和元宝。
关上门,喧嚣彻底隔绝。张九斤那张阴鸷的脸、袖口的蛇纹、赤裸的威胁,如同跗骨之蛆,重新从心底爬了出来,缠绕着昨夜那冰冷诡异的蓝光、星图、血手印……种种迹象都在疯狂指向那个神秘莫测的昆仑雷泽——老班长牺牲的地方,也是他遗言里那个“破盒子”的源头。直觉告诉我,这块祖传的玉珏,绝对不只是个象征,它和那块地图,甚至张九斤口中的“肉坑”,有着千丝万缕的致命联系。
不行,我得问清楚!祖上到底传下了什么?
我点上三柱线香,烟气袅袅升腾。深吸一口气,走到后墙角落那个红木条案边,郑重其事地从怀里取出那块贴身放着的螭龙玉珏。玉珏依旧冰冷,上面的血丝沁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沉诡异。强压着昨晚它爆发时带来的心悸感,我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托着它。
接着,我从条案下方一个隐蔽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磨得发亮的龟壳和三枚乾隆通宝的制钱——这些都是祖辈留传吃饭的家伙事,也是家族在重大抉择前沟通先人、占问凶吉的老规矩。
将三枚铜钱放入龟壳中,双手合拢,剧烈地晃动起来。冰凉的龟壳撞得铜钱哐当作响,声音在这寂静的斗室里格外清亮,也震得我心神一阵晃动。眼前闪过父亲临终前递给我木匣子时那郑重而忧虑的眼神,闪过母亲曾絮絮叨叨说这玉珏“护家宅安宁”……如今看来,这份“安宁”背后,怕是深埋着闻人家世代背负的、极其不祥的秘密!
咣当!咣当!咣当!
三枚铜钱依次从龟壳中倾出,掉落在早已在桌上用朱砂画好的简易方位图上。
我屏住呼吸,凑上前仔细看。三枚铜钱,字面(带乾隆通宝字样的一面)朝上的……一枚!另外两枚,都是光秃秃的背面。
心中猛地一沉!这个卦象……
我几乎是扑到条案前,指尖有点发颤地再次拨弄确认。
“坎上坎下……重坎卦……” 低哑的声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
坎,代表水,代表险陷,代表深不见底的沟壑、无穷无尽的陷阱!坎上加坎,这便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的凶中之凶——坎为水卦!
《易》曰:坎,陷也。习坎,重险也!水流而不盈,行险而不失其信。维心亨,乃以刚中也。行有尚,往有功也。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这卦象明明白白:前路凶险重重,如同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每一步都是刀尖,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陷阱!只有坚守内心的刚正(亨通)和诚信,或许才有一线生机……但那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重险……习坎……”我盯着那朱砂圈里冰冷的两枚背铜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冻住了。昨晚的玉珏异兆是预演,张九斤的威逼是序章,而手中这卦象,便是敲响的丧钟!昆仑雷泽那趟浑水,凶险程度远超我的想象,简直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我跌跌撞撞地推开铺子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夜里的冷风灌进来,吹得人一激灵。我仰起头,望向无垠的夜空。昨夜刚过中秋不久,天穹依旧清朗,繁星璀璨。
目光迅速锁定住北边那颗标志性的帝星——紫微垣中心的紫微星!代表着帝王气运、人间正道中枢的那颗最亮的星辰!
而此刻……它依旧高悬在那里,光芒却……不对!我死死地眯起眼睛,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不是错觉!那颗曾经清亮堂皇的紫微帝星,光芒变得涣散、黯淡!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厚重污浊的灰霾笼罩着,往日那能镇慑一切邪祟的煌煌星光,此刻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摇摇欲灭!黯淡的紫星周围,原本拱卫它的小星也变得有些凌乱模糊,整片紫微垣都透着一股衰败和压抑的死气!
星象示警!天人感应!
这暗淡的紫微,不正印证了那凶险的坎为水卦吗?!正道衰微,邪祟当道!
我僵立在冰凉的石阶上,任由夜风吹透薄薄的衣衫。怀里的螭龙玉珏此刻仿佛有千钧重,冰冷地熨帖在心口,像是在提醒着那无法逃避的宿命。西行昆仑,九死一生!可张九斤那**裸的威胁,老班长不明不白的遗言和牺牲,祖传玉珏的诡异反噬……这一切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抓住了我命运的咽喉,根本不容我退缩半分!
“操!老瑨!你杵这儿喝风呢?”
雷鸣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突然在身后炸响,带着关心和一丝刚过来的匆忙。他肩上还挎着他那个半鼓的帆布新包,显然是回去把东西放下又不放心我,折返回来看看。
我猛地转过头。月光下,雷鸣那张线条粗犷的脸上带着毫不作伪的担忧,浓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粗壮的大手就要往我额头探,大概以为我冻病了。他的影子,他那壮实的身躯带来的安全感,在这一刻,竟然成了这黯淡星空下、冰冷卦象前唯一的暖意和支撑。
“老雷……”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干涩和一丝茫然。
“咋了?卦象不好?”雷鸣看到了我苍白如纸的脸色,顺着我的视线瞥了眼桌上的铜钱和朱砂印,他虽然看不懂,但那压抑的气氛感受得到。他的脸色也凝重下来,眼睛扫过桌案,又落回我脸上,沉声问,语气是无比的认真:“管他娘的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要动我兄弟,得问问老子手里的军工铲答不答应!那鸟地方到底有多邪门,你给我个准话。别藏着掖着,我雷打不动,陪你走一趟!”
他说话时,眼神像狼一样坚定凶狠,死死地盯着我,又用力拍了拍胸脯,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仿佛要用他的命和热血,硬生生砸开那坎卦预示的重重险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