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扶桑医术(2/2)

胡老扁点了点头,这与他判断一致。此症根源在于丹药引发的内乱,病机错综复杂,非单一清热、补虚、活血之法所能对应。常规的“辨证论治”思路,在此等“怪症”面前,已然失效。

他沉思片刻,回想起古墓医典《阴阳脉象精微》中,曾提及一种因“药毒引动,阴阳格拒”所致的“离魂症”,其症状虽不尽相同,但那种气血逆乱、寒热交作的病机,却有相通之处。典籍中提出的治法,并非直接对抗某一种症状,而是以特殊针法,先“疏导壅滞,平定逆乱”,再“分消阴阳,各归其位”。

“信玄先生之症,关键在于体内被丹药之力强行搅乱的气血阴阳,未能归位,相互搏击,乃至经络壅塞,痛苦莫名。”胡老扁缓缓说道,“常规汤药,药力需经脾胃吸收,化生津血,方能布散全身。然此刻其体内通路已然混乱堵塞,汤药之力非但不能达于病所,反可能因其偏性,加剧局部混乱。当务之急,并非用药,而是先以针法,疏通经络,引导逆乱之气各归其径。”

“针法?”宫本弘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质疑道,“信玄君如今虚弱至极,如何能再受金针之力?况且,其脉象变幻不定,取穴依据何在?若稍有差池,岂非雪上加霜?”

胡老扁目光沉静,看向宫本弘毅:“宫本先生所言极是,此症施针,确需慎之又慎。非以强刺激补泻,而当以‘导引’为主。取穴亦非依据一时之脉象,而是依据气机逆乱之根本——当取任督二脉之交会,调和阴阳之枢机,并辅以手足厥阴、少阳之经穴,疏导其壅塞郁火。”

他此言一出,不仅宫本弘毅,连铃木菊斋也露出了震惊之色。任督二脉、调和阴阳枢机,这些概念他们自然知晓,但如何在如此复杂的病症中精准运用,尤其是胡老扁提及的几种针法与取穴思路,竟与他们所知的常规针法大相径庭,透着一种古老而玄奥的气息。

胡老扁不再多言,取出那套长毫金针。他让铃木菊斋协助,将铃木信玄扶起,露出背部。他凝神静气,指尖在金针上拂过,仿佛在感受其灵性。随后,他出手如电,却又轻柔无比,第一针,缓缓刺入**大椎穴**(督脉,诸阳之会);第二针,取**至阳穴**(督脉,阳气至盛之处);第三针,轻刺**筋缩穴**(督脉,缓解筋脉挛急);紧接着,又在**膻中穴**(任脉,气之会穴)、**中脘穴**(任脉,胃之募穴,腑会)施以浅刺,并以极轻微的手法捻转。

这并非追求强烈“得气”感的刺法,而是一种极其精细的“微针导引”之术,旨在以其自身之气,引导病人体内混乱之气流动,如同疏浚淤塞的河道。

随后,他又在病人双手的**内关**(手厥阴心包经)、**间使**,以及双足的**太冲**(足厥阴肝经)、**行间**等穴,施以类似手法。

整个施针过程,胡老扁全神贯注,额角隐隐见汗。铃木信玄起初并无明显反应,但随着胡老扁以特殊手法在不同穴位间进行细微的调整与引导,他紧锁的眉头竟渐渐舒展开来,急促而紊乱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缓悠长。更令人称奇的是,他手背上那交替变化的潮红与青紫,似乎也稳定了不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胡老扁缓缓起针。铃木信玄虽未立刻醒来,但面色已不再是那种死灰与燥红交织的怪异,而是呈现出一种疲惫却相对平和的状态。

“暂时疏导了一下逆乱之气,可保今夜无虞。”胡老扁收针,对一脸惊异的铃木菊斋和神色复杂的宫本弘毅说道,“但此症根深蒂固,非一次针法可愈。需待其气机稍稳,再以汤药徐徐图之,方是治本之道。”

宫本弘毅看着呼吸平稳下来的老友,又看看神色淡然的胡老扁,之前那份倨傲与质疑,已然被深深的震撼与思索所取代。他沉默良久,终于对着胡老扁,郑重地行了一礼:“胡先生针法,神乎其技,老朽……佩服!先前多有失礼,还望海涵。”

这一刻,扶桑医术的严谨传承与对典籍的恪守,在胡老扁这融汇了古老智慧的、更为灵动而精微的医道面前,显出了其固有的局限。一场超越地域与流派界限的医术交流与碰撞,在这间弥漫着药香的和室中,悄然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