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剪不断理还乱(1/2)

暴雨初歇,晨光熹微。药王谷在经历了一夜的洗涤后,显得格外清新翠绿,鸟鸣啁啾,充满了生机。然而,这盎然的生机却与胡老扁内心的晦暗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几乎一夜未眠。身旁的柳月娥呼吸均匀,似乎睡得正沉,眼角还残留着昨夜的一丝泪痕,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满足的浅笑。这画面本该是旖旎的,此刻落在胡老扁眼中,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良心。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穿戴整齐,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看着凌乱的床铺和仍在熟睡中的柳月娥,那股巨大的悔恨与自我厌恶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行医济世,自问俯仰无愧于天地,昨夜却因一时软弱,铸成大错。这不仅仅是对苏婉清的背叛,更是对他自身信念和原则的亵渎。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潮湿空气,试图驱散胸腔里的窒闷。然而,那负罪感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地钉在他的灵魂深处。

“先生……这么早便醒了?”身后传来柳月娥柔媚而带着一丝初醒沙哑的声音。

胡老扁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柳月娥已拥被坐起,薄被滑至肩头,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片雪白的肌肤。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红,眼神迷离,欲语还休。

“嗯。”胡老扁应了一声,声音干涩,目光下意识地避开她,“今日……我便要返回上海了。”

柳月娥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强打起精神,柔顺地点点头:“月娥知道。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岂能长久困于这小小山谷。”她说着,掀开被子,似乎想要下床服侍他洗漱。

“不必!”胡老扁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他顿了顿,缓和了语气,“柳姑娘……你……好生休息。昨日之事……”

“昨日之事,是月娥心甘情愿。”柳月娥打断他,抬起盈盈泪眼,语气凄婉却坚定,“先生不必挂怀,更无需有任何负担。月娥说过,绝不会纠缠先生。只盼先生……日后偶尔能想起,在这药王谷中,曾有一个叫月娥的女子,真心仰慕过您,便足够了。”

她越是表现得如此“懂事”,如此“不求回报”,胡老扁心中的压力便越大。这情债,无形无质,却比真金白银的债务更加沉重。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随身携带的、不算厚实但装着些许银元的布囊,放在桌上。

“这些……你且收下。山中清苦,用以贴补日用,或……或做日后打算。”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直接却也最苍白无力的补偿方式。

柳月娥看着那布囊,脸色微微一白,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先生……您这是做什么?月娥虽出身寒微,却也知廉耻!我敬您爱您,并非为了这些黄白之物!您若如此,便是看轻了月娥,将月娥当作那等……那等不知自爱的女子了!”她声音哽咽,带着被侮辱的委屈。

胡老扁顿时语塞,脸上火辣辣的。他自知此举欠妥,伤了对方自尊,忙道:“柳姑娘莫误会,胡某绝无此意!只是……只是……”他“只是”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更是烦乱。

“先生不必解释了。”柳月娥偏过头,用袖子拭去泪水,强颜欢笑道,“月娥明白先生的难处。这钱,请先生收回。若能得先生一句真心关切,胜过金银万两。”

胡老扁无奈,只得将布囊收回。他看着柳月娥柔弱而固执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既怜其境遇,又恼其用情(或者说,用这种方式绑住他),更恨自己的把持不定。这团乱麻,刚刚开始,便已纠缠难解。

最终,他几乎是逃离了那间屋子。与谷主老友辞行时,他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应付了几句,便背着简单的行囊,匆匆离开了药王谷。

返回上海的路途,不再有来时的轻松。胡老扁只觉得心头压着一块巨石,苏婉清的情影与柳月娥的泪眼交替在他脑海中浮现,让他备受煎熬。他试图用医理药性来分散思绪,却发现往日能让他心无旁骛的医学世界,此刻也失去了魔力。

回到他那间临河的小医馆,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阿强和福生惊喜地迎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这几日来访的客人和积压的病患。看着两个徒弟纯朴热情的脸庞,胡老扁心中稍感慰藉,却也更加愧疚。他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苏婉清?又该如何处置药王谷那段荒唐的露水姻缘?

他强迫自己投入到诊疗工作中去,用繁忙来麻痹神经。然而,夜深人静时,那份不安与悔恨便如潮水般涌来,啃噬着他的内心。

数日后,苏婉清果然来了。她似乎是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新式旗袍,衬得身段愈发窈窕,气色也比在疫区时好了许多,眉眼间带着见到心上人的喜悦与光彩。

“先生!”她屏退了跟随的丫鬟,快步走到胡老扁面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思念,“你从药王谷回来,可还顺利?身子可大好了?”

面对苏婉清清澈而关切的目光,胡老扁只觉得喉咙发紧,几乎不敢与她对视。他勉强笑了笑,道:“一切都好,劳你挂心。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苏婉清并未察觉他笑容下的僵硬,兴致勃勃地说起这几日家中的情况,以及她如何巧妙地周旋,暂时稳住了父亲那边,又说起上海滩最近的新鲜事。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往日总能抚平胡老扁的烦忧,今日却让他坐立难安。

“先生,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苏婉清终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停下了话语,担忧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胡老扁下意识地否认,端起桌上的茶杯,借喝茶掩饰自己的失态,“只是……刚回来,有些琐事尚未理清。”

苏婉清是何等聪慧的女子,她敏锐地感觉到胡老扁有心事,而且似乎在刻意回避她。她心中微微一沉,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若有什么难处,定要告诉我。你我之间,何必见外。”

“嗯。”胡老扁含糊地应着,心中愈发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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