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生死与共(2/2)
他知道,必须有人留下来挡住追兵,否则所有人都得死。
他和几个自愿留下的老兵,利用最后几处掩体,拼死阻击。胡老扁手中的步枪几乎打红了枪管,他的神识运转到了极限,每一次射击都精准地放倒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日军。苏暮雨则伏在他脚边,用一支捡来的手枪,笨拙却坚定地向靠近的敌人射击。
生死,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简单,又如此沉重。
“暮雨,怕吗?”胡老扁换弹夹的间隙,嘶哑着问道。
“跟你在一起,不怕!”苏暮雨的声音带着喘息的颤抖,却没有丝毫犹豫。
一枚手雷滚到了他们掩体附近!
“小心!”胡老扁想也没想,猛地将苏暮雨整个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她。
“轰!”
爆炸的气浪和破片席卷而过。胡老扁只觉得后背如同被重锤击中,一阵剧痛传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闷哼一声,强行咽了下去。
“老胡!”苏暮雨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震动和瞬间的僵硬,惊恐地喊道。
“没事……快走!”胡老扁撑起身子,背后火辣辣地疼,估计嵌入了弹片。他拉起苏暮雨,一边向后射击,一边踉跄着向野狼峪方向撤退。
另外几个断后的老兵为了掩护他们,全部倒在了日军的刺刀和子弹下。
当他们终于退入野狼峪那狭窄的入口时,身后追击的枪声渐渐稀疏,日军似乎也忌惮这易守难攻的地形,没有立刻强攻,而是在谷外停了下来,远远地进行火力侦察。
谷内,惊魂未定的人们看着浑身是血、相互搀扶着走进来的胡老扁和苏暮雨,如同看到了归来的守护神。但看到胡老扁背后那一片模糊的血肉和苍白的脸色,所有人的心又揪紧了。
“师父!”
“胡神医!”
众人围了上来。
胡老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他看向苏暮雨,确认她除了惊吓和些许擦伤外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随即,他目光扫过谷内惊惶的人群和仅存的十余名伤痕累累的士兵,心沉似铁。
清点人数,原本百余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不足六十,其中大半是妇孺,能战者已寥寥无几。药品在突围中丢失大半,粮食也所剩无几。他们虽然暂时躲入了这绝地,却也成了瓮中之鳖。日军只需封锁谷口,困也能把他们困死。
“清理伤口,统计伤亡,清点物资。安排岗哨,警惕鬼子夜袭!”胡老扁强撑着发布命令,声音嘶哑却依旧稳定着人心。
苏暮雨不顾自己的疲惫,立刻拿出药箱,坚持要先为胡老扁处理背后的伤口。当她小心翼翼地剪开他被鲜血浸透的衣衫,看到那一片血肉模糊、深深嵌入数块弹片的创伤时,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别哭……皮外伤……”胡老扁趴在临时铺就的草铺上,忍着剧痛,反过来安慰她。
没有麻药,没有手术器械。苏暮雨只能用烧酒简单消毒,然后用胡老扁药箱里最细小的柳叶刀和镊子,咬着牙,一点点为他取出弹片。每取出一块,胡老扁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痉挛一下,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但他硬是咬紧牙关,一声未吭。
苏暮雨的手在颤抖,心在滴血。她知道这有多疼。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动作尽可能轻柔、迅速。当她终于将所有看得见的弹片取出,敷上胡老扁特制的金疮散,并用相对干净的布条包扎好时,几乎虚脱。
胡老扁也因为失血和剧痛,意识有些模糊。
夜幕降临,野狼峪内寒气刺骨。人们挤在一起取暖,压抑的哭泣声和伤员的呻吟声在谷中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苏暮雨紧紧抱着胡老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有些发冷的身体。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她怕失去他,怕这乱世刚刚赐予她的温暖,转瞬就要被夺走。
“老胡……坚持住……你说过要护我周全的……你不能食言……”她将脸贴在他冰凉的额头上,低声呢喃,泪水无声滑落。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呼唤,胡老扁缓缓睁开眼,眼神虽然疲惫,却依旧深邃。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别怕……死不了……”他声音微弱,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们……还没看到鬼子被赶走……还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我舍不得……”
苏暮雨抓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用力点头。
谷外,日军的篝火隐约可见,如同围猎的狼群的眼睛。谷内,一对乱世鸳鸯,在生死边缘,紧紧相依。
生死与共,不再是誓言,而是此刻正在经历的、血淋淋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