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医者本心(2/2)
在哀婉钟声的引导下,韩夫人身体再次发生变化。那股沉伏紧涩、充满哀怨的脉象变得活跃起来。她缓缓睁开眼,眸中泪光盈盈,不再是狂暴,而是无尽的凄楚与忧伤,朱唇轻启,再次唱起了那婉转悲切的宫廷曲调,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哀怨入骨。
胡老扁看准时机,再次上前,声音变得温和而充满同情,如同一位知晓一切内情的长者:
“**娘娘痴心,感天动地。然韶华易逝,君王亦有其不得已。陛下临终之际,独念娘娘芳名,深悔当年之误,特留密旨,追封‘端静皇后’,以正位分,盼与娘娘……他生再续前缘!**”
他直接编织了一个帝王临终悔悟、追封皇后的“圆满”结局,直指那宫装女子最深的执念——情偿!名分!
那宫装女子的意念闻言,歌声戛然而止!她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望向胡老扁,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狂喜、以及一丝解脱的茫然:“陛下……陛下他……竟还记得臣妾?追封……皇后?他生……再续?”
“**金口玉言,岂能有假?**”胡老扁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娘娘凤缘已续,执念当消。尘世苦海,何必再流连?望娘娘早登极乐,或待他生圆满,方不负陛下临终一片苦心!**”
那宫装女子意念痴痴地望着虚空,脸上泪痕未干,却绽放出一个凄美而释然的笑容,低声呢喃:“陛下……臣妾……等到了……等到了……” 声音渐渐低微,最终化作一缕青烟般,消散在哀婉的钟声与梵唱之中。
第二股主要执念,亦随之瓦解!
随着这两股最强大意念的离去,韩夫人体内那混乱不堪的脉象,竟如同被梳理过的乱麻,开始逐渐趋于平缓、调和!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数种力量激烈冲撞的迹象,已然消失!
胡老扁示意钟声可以停止。洪钟的余韵与诵经声渐渐平息,山谷间重归寂静,唯有晚风吹过松林的呜咽。
他快步上前,再次为韩夫人诊脉。指下,那游丝般的脉象虽然微弱,却已然是纯粹的她自身的脉息,不再有外邪干扰的混乱与躁动!
他迅速取出几根细小的银针,刺入其**内关**、**神门**、**足三里**等穴,施以温和的补法,助其收敛心神,固本培元。又让仆妇喂她服下早已备好的、温养气血的参汤。
做完这一切,胡老扁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空,踉跄了一下,幸好被一旁的韩掌柜扶住。
“胡神医!您……您没事吧?”韩掌柜焦急问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依旧昏睡的妻子,“内子她……”
“邪祟已去,尊夫人……无碍了。”胡老扁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肯定,“她元气损耗过巨,需长期静养调理,但性命已然无忧,神志亦将逐渐恢复清明。”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床榻上的韩夫人,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呻吟,睫毛颤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虽然依旧迷茫、虚弱,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狂乱或哀怨,而是属于她自己的、带着劫后余生般困惑与疲惫的眼神。
“夫……夫君?”她看着泪流满面扑到床前的韩掌柜,声音细弱地唤道。
“哎!哎!我在!我在!”韩掌柜喜极而泣,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在场众人,无论是僧侣还是仆从,见此情景,无不啧啧称奇,看向胡老扁的目光,充满了如同看待神人般的敬畏。
方丈走上前来,对着胡老扁深深一揖:“胡先生真乃神人也!以医者之心,行佛陀之事,老衲佩服!”
胡老扁连忙还礼,谦逊道:“方丈过誉了。胡某不过是尽医者本分,因症施治而已。此番能成,亦赖宝寺佛法加持,众位师傅虔诚之力。”
他目光扫过那口已然恢复沉寂的古钟,心中明白,钟内积聚的意念远不止这两股,今日只是解决了最为躁动、侵入了韩夫人心神的部分。这口钟,依旧是个隐患。但他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或许,让它继续留在这佛门清净地,受佛法熏陶,岁月流转,终有一日,所有执念都能得以净化、安息。
返回韩府后,胡老扁又为韩夫人开了详细的调理方子,嘱咐了诸多注意事项,婉拒了韩掌柜奉上的巨额诊金,只收取了药材成本与给归元寺的捐赠之资,便告辞离去。
走在华灯初上的上海街头,寒风依旧,胡老扁的心却一片澄澈宁静。
经此一事,他对“医者”二字的理解,更深入了一层。医者,治病救人,固然是本分。但病有千般,症有万种,有时病灶不在筋骨脏腑,而在无形之心神意念。面对这等超乎常理的“奇症”,是固守成规,斥为怪力乱神,还是勇于探索,以超越常法的智慧与悲悯,去寻找那独特的“心药”?
他选择了后者。
这不仅需要超凡的医术,更需要一颗敢于担当、悲天悯人、且不被表象所惑的“医者本心”。这本心,是对生命的敬畏,是对病患痛苦的深切共情,是探索未知的勇气,更是那份“济世活人”的永恒初衷。
无论面对的是寻常风寒,还是这等离奇如“鬼上身”的怪症,只要持守这份本心,便总能于迷雾中寻得一线生机,于绝境中开创一条生路。
幻境求真,求的不仅是病症之真,更是医者本心之真。
胡老扁抬起头,望着都市夜空那被霓虹映照得有些暧昧的星辰,脚步愈发坚定。
前路漫漫,奇症或许仍将不期而至,但只要此心不改,他便永远是那个能于无路处开路、于死境中夺生的——神医胡老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