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瘟神降临(1/2)
上海的繁华,如同一个精心编织的绮梦,脆弱得经不起一丝现实的拷问。当民国十五年夏末秋初的那场时疫,如同无形无质的幽灵,悄然穿透租界的高墙与华界的弄堂时,这座被誉为“东方巴黎”的都市,其光鲜亮丽的表皮被瞬间撕开,露出了底下不堪一击的羸弱内里。
疫情最初是从闸北、南市那些拥挤、污秽的贫民区开始蔓延的。起初只是零星的发热、呕吐、腹泻病例,并未引起当局足够的重视。租界工部局与华界市政厅互相推诿,报纸上偶有报道,也被淹没在明星绯闻与商业广告之中。直到死亡人数开始攀升,并且疫情如同滴入清水的墨点,迅速向周边区域扩散,恐慌才如同瘟疫本身一样,以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上海滩。
“虎列拉!”(霍乱的旧称)
这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名字,终于被公开提及。它如同中世纪的“黑死病”,带着死亡的镰刀,降临在这片看似摩登的土地上。症状典型而凶险:剧烈吐泻,米泔水样便,迅速导致脱水、眼眶凹陷、声音嘶哑、小腿痉挛,严重者可在数小时内因循环衰竭而亡。
广慈医院,这座矗立在华洋交界处的白色巨塔,首当其冲,成为了抗击疫情的前沿阵地。平日里秩序井然的门诊大厅,此刻已沦为人间地狱。呻吟声、哭喊声、呕吐声此起彼伏,担架上、走廊里、甚至地板上,都躺满了面色灰败、痛苦蜷缩的病人。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几乎要被更浓重的酸腐与绝望所覆盖。护士们脚步匆匆,口罩上的眼神写满了疲惫与恐惧。医生们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但面对如此汹涌的病潮,人力显得如此渺小。
胡老扁站在二楼走廊的窗边,望着楼下混乱的景象,眉头紧锁。他虽精于妇科,但于这等烈性时疫,亦不敢有丝毫怠慢。中医古籍中,此等“霍乱转筋”、“吊脚痧”属于“疫疠”范畴,来势凶猛,变化迅疾。
“胡先生,”林慕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与焦虑,“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隔离病房早已爆满,药品,尤其是补液盐水、抗生素严重短缺。史密斯医生他们主张严格隔离,对症补液,但……病人太多了,而且传播速度太快。”
胡老扁转过身,看到林慕笙眼窝深陷,白大褂上沾着不知是药渍还是污渍。“林院长,此疫乃湿热秽浊之邪,壅遏中焦,清浊相干,升降逆乱所致。发病急,传变速,伤津耗气尤烈。西医补液固是救急之法,然若不祛其邪毒,恐难断其根源,且病势过于凶猛,许多病人未必能等到药力起效。”
“先生可有良策?”林慕笙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经过之前子痫产妇的成功救治,他对胡老扁的医术,尤其是在应对复杂急症方面的能力,已有了更深的信任。
“需防重于治,治需中西结合,标本兼固。”胡老扁沉声道,“我拟一‘辟秽解毒’之通用方,可大规模煎煮,于医院入口、病房、及疫情高发区免费发放,无论已病未病,皆可饮用,以图遏制邪气蔓延。对于已病者,需根据病情轻重,分期论治,或汤药,或针灸,或刮痧,配合西医补液支持。”
他立刻伏案疾书,开出第一张应对时疫的方剂:
“辟瘟解毒饮(通用预防及轻症方):藿香五钱,佩兰五钱,白芷三钱,紫苏叶三钱,薄荷二钱(后下),石菖蒲四钱,郁金三钱,连翘五钱,金银花五钱,黄芩四钱,黄连三钱,滑石六钱(包煎),甘草二钱。此方芳香辟秽,化湿解毒,清热利尿。可大锅煎煮,代茶饮。”
“霍乱急救方(用于吐泻不止,伤津脱液之重证):蚕矢汤加减。晚蚕沙五钱(包煎),木瓜四钱,黄芩四钱,黄连三钱,栀子三钱,半夏三钱,吴茱萸一钱,通草二钱,泽泻四钱,猪苓四钱。急煎频服。此方重在清热利湿,辟秽泄浊,舒缓挛急。”
“同时,可配合针刺委中、曲泽、尺泽等穴放血泄毒,刮痧于背部膀胱经、肘窝腘窝,以泻营分之热。”
林慕笙看着药方,当机立断:“好!我立刻安排药房和志愿者,照方抓药,设立免费茶饮点!重症患者的治疗,就按先生所言,中西医结合方案进行!”
命令下达,广慈医院这台庞大的机器,在瘟疫的威胁下,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融合了东西方智慧的方式超负荷运转起来。院子里支起了数口大锅,浓重苦涩的药香开始弥漫,与消毒水气味混合,形成一种奇特而令人心安的氛围。胡老扁也不再局限于他那间小办公室,他穿梭于拥挤的临时隔离区,望舌切脉,辨证施治。
他看到一位壮年男子,上午还自己走来医院,午后便已眼眶深陷,声音嘶哑,小腿肌肉痉挛如弓,此为津气暴脱,阴阳离决之危象。他立刻指挥护士先行补液,同时急煎“霍乱急救方”鼻饲,并亲自为其在委中穴刺络放血,那流出的血液颜色暗紫粘稠。一番抢救,直到男子痉挛稍缓,脉象不再浮散,他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汗水湿透。
他又看到一位老妇,吐泻不甚剧烈,却神情淡漠,四肢厥冷,脉微欲绝,此乃寒霍乱,或热证转寒,阳气衰微。他立刻改用“附子理中汤”加减,回阳救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