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衙门夜话（2/2）

二当家此时缓缓开口：“钱师爷，非是我等不信。只是胡先生于我寨中亦是至关重要。况且，前番听闻杨虎臣杨督办也在寻胡先生麻烦，此时让胡先生下山，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县衙……能保胡先生平安否？”

这话问到了关键处。钱师爷似乎早有准备，正色道：“二当家虑得是。杨督办那边，县尊大人自有斡旋。此次乃是秘密相请，绝不会走漏风声。只要胡先生肯移步，县衙必确保先生来去平安！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县尊大人承诺，无论能否治好夫人之疾，皆有厚赠。若能妙手回春，更是……另有酬谢，绝不令先生与贵寨失望。”

这“另有酬谢”说得含糊，但在场之人都明白，其中意味深远，可能涉及官府对云岭寨某种程度的默许或便利。

贺天雄动心了。他虽重义，但作为一寨之主，也需为山寨利益考量。若能与官府借此机会缓和关系，甚至获得一些暗中好处，对云岭寨而言，并非坏事。而且，只是“请医”，并非索要，面子上也过得去。

他看向胡老扁，语气缓和：“胡先生，你的意思呢？县尊夫人病重，医者父母心，你若愿意前往，我派得力人手护送你下山，诊毕即回，确保万无一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胡老扁身上。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光明正大离开匪穴的机会！虽然目的地是另一个是非之地——县衙，但总好过被困山寨。而且，借此机会，或可与苏婉清取得联系？

然而，风险同样存在。钱师爷之言是真是假？是否是陷阱？杨虎臣的威胁是否真的解除？县令夫人的病，是否又如朱府、杨府那般，牵扯深闺怨怼、宦海暗流？

胡老扁心念电转，面上却是一片沉静。他起身，对贺天雄和钱师爷各施一礼，缓缓道：“大当家，钱师爷。治病救人，乃胡某本分。既然县尊夫人病重相召，胡某义不容辞。只是……”

他话锋一转，看向钱师爷，目光锐利：“还请钱师爷明言，夫人所患，具体是何症状？病发多久？先前经过哪些诊治，用过何药？胡某需得心中略有计较，方能决定是否前往，以及需准备哪些药材。”

他这是以退为进，既表明了态度，又提出了合理要求，借此试探虚实。

钱师爷似乎对胡老扁的谨慎并不意外，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笺，恭敬递上：“胡先生所虑极是。此乃夫人病症概要及先前所用方剂，请先生过目。”

胡老扁接过纸笺，展开细看。上面详细描述了县令夫人王氏的症状：经闭半年有余，面色萎黄，肌肤甲错（干燥如鳞甲），午后潮热，夜间盗汗，口干不欲饮，五心烦热，形瘦骨立，脉象细数等等。之前大夫多用温补或通经之药，皆无效验，反添腹胀。

胡老扁看着这症状描述，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心中已有七八分把握。此乃典型的“干血劳”之症！源于阴虚血枯，瘀血内停，虚火灼烧，导致经闭不行，形容枯槁。寻常温补如同火上浇油，通经破血则更伤其阴。非用滋阴养血、活血化瘀兼备的独特方剂不可！

他心中一定，这病症描述详实，不似作伪。而且，此症棘手，正需他这等精于妇科疑难者出手。

他收起纸笺，对贺天雄和钱师爷道：“夫人之疾，胡某已有初步判断，或可一试。既如此，胡某愿往县衙一行。”

贺天雄见胡老扁自己答应，便也顺水推舟：“好！既然先生应允，我即刻安排人手，明日护送先生下山！”

钱师爷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深夜，胡老扁回到自己小屋，心情难以平静。这突如其来的“衙门夜话”，为他打开了一扇离开匪穴的门，却也不知门后，是坦途还是新的旋涡。他仔细检查了药箱，将可能用到的特殊药材和银针准备妥当。他知道，明日之行，不仅是一场医术的考验，更是一场关乎自身命运、周旋于匪、官、甚至可能还有军方之间的微妙棋局。

这宦海浮沉的第一波暗流，已悄然将他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