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魔难祛(2/2)

几针下去,柳玉茹只觉得一股酸麻胀感循臂而上,那绞紧的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揉开,憋闷感大减,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脸色恢复了些许血色。

“感觉如何?”胡老扁问。

“好……好多了……”柳玉茹虚弱地答道,眼中惊惧未散。

胡老扁收起针,对朱逢春道:“夫人此症,源于情志过极,肝气横逆,上冲心胸所致。与先前肾虚之症,互为因果。需得静养,避免再受刺激。”

朱逢春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如此?”他目光扫向旁边的嬷嬷和丫鬟,带着质问。

一个贴身丫鬟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是……是夫人听说……听说老爷前几日在省城,又……又纳了一房姨太太……”她声音越说越小,最终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房中瞬间一片死寂。朱逢春脸上青红交加,既有被戳破的尴尬,也有恼怒。柳玉茹则闭上双眼,泪水无声滑落,那刚刚舒缓些的胸口又剧烈起伏起来。

胡老扁心中了然,暗叹一声。这便是深宅的悲哀,子嗣的压力,最终往往由女子独自承担,而男子却可以不断寻找新的希望,留下原配在无尽的猜忌、惶恐与自我否定中煎熬。

他沉吟片刻,对朱逢春正色道:“朱科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外间,胡老扁直言不讳:“夫人之疾,根在情志。肾虚为本,肝郁为标,如今肝郁化火,已扰及心神。若心境不转,纵有仙丹妙药,亦难奏全功。这新纳姨太太之事,于夫人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望科长体谅夫人疾苦,近期……还需多加安抚,尽量避免令其再受刺激。否则,前功尽弃事小,若酿成大患,追悔莫及。”

朱逢春脸色变幻,他虽看重子嗣,但柳玉茹毕竟是正室夫人,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于他名声、于家族颜面皆有损。他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胡神医所言,朱某记下了。只是……这子嗣之事……”

“治病需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胡老扁道,“夫人身体根基已损,需先固本培元,待气血充盈,冲任调和,方是成孕之机。当前,稳定其情绪,配合药力,才是首要。”

回到内室,胡老扁又为柳玉茹开了一剂临时安神解郁的方子:“方用:柴胡疏肝散合甘麦大枣汤加减。柴胡三钱,白芍四钱,枳壳三钱,甘草二钱,香附三钱,川芎三钱,浮小麦一两,大枣五枚,合欢皮四钱,远志三钱。三剂,水煎服。此方疏肝理气,养心安神。与原方间隔两个时辰服用。”

他仔细交代完毕,又温言劝慰了柳玉茹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回医馆的路上,胡老扁心情沉重。朱家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药物的力量终究有限,最难医的,是这高门大户中,那被礼教、权势和欲望层层束缚,早已千疮百孔的人心。柳玉茹的“心魔”,源于无子的压力,源于丈夫的背离,源于这深宅大院无处不在的审视与比较。这魔障,岂是几剂汤药、几句劝慰能够祛除的?

他知道,朱家的病,才刚刚开始。而他自己,也已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这宅门深怨的旋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