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千金垂青(2/2)
小屋简陋,只有一桌一椅一榻。胡老扁请苏婉清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一旁。张团长和副官识趣地退到了院中等候。
“苏小姐何处不适?”胡老扁例行询问。
苏婉清却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又打量了他几眼,忽然笑道:“我没什么大病。就是近来学业繁忙,有时会觉得心烦气躁,夜间睡不安稳,月事……也偶有延期。听说你医术高明,连赵钱庄那个血崩的二姨太都能救回来,就好奇想来见识一下。” 她话语坦率,并无寻常闺秀的扭捏。
胡老扁观其面色,红润有光泽,眼神清亮有神,虽自诉有些小恙,但整体气色佳,中气足,并非重病之象。他心中已有几分判断,但仍需确认。
“请小姐伸手,容我诊脉。”
苏婉清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腕。胡老扁三指搭上,凝神细察。脉象弦细略数,显示肝气略有郁结,心火稍旺。再看其舌,舌质偏红,苔薄黄。
“小姐之症,乃因思虑劳累,肝气不舒,心肾不交所致。”胡老扁缓缓道,“并非大碍。想必小姐平日课业繁重,又或心有挂碍,导致情志不遂,肝失条达,故见心烦气躁;肝郁化火,扰动心神,则夜寐不安;肝气郁滞,影响冲任调和,故月事偶有不准。”
苏婉清听他分析得条理清晰,与自己情况颇为吻合,不禁点了点头,眼中好奇之色更浓:“那你打算怎么治?”
“小姐此症,重在调畅情志,非赖药石。”胡老扁道,“可适当减少思虑,多予户外走动,舒展身心。若需用药,也当以疏肝清热、养心安神为法,用药宜轻灵,不可过于温补或攻伐。”
他略一沉吟,道:“我可为小姐开一茶饮方,平日代茶饮用,既可调理,亦无药石之苦。”
“茶饮方?这倒新奇,你说来听听。”苏婉清颇感兴趣。
“用合欢花三钱,玫瑰花二钱,菊花二钱,炒酸枣仁三钱(捣碎),莲子心一钱,甘草梢一钱。沸水冲泡,加盖闷十分钟,代茶频饮。合欢花、玫瑰花疏肝解郁,悦心安神;菊花清肝明目;酸枣仁养心安神助眠;莲子心清心除烦;甘草调和诸药。此方气味芳香,口感尚可,适合小姐日常调理。”
苏婉清听完,眼睛一亮:“这方子听着就比那些苦药汤子好!好,就按这个方子。” 她顿了顿,看着胡老扁,忽然压低了些声音,“我进来时,看见外面有守卫。张叔叔他……为何将你拘在此处?是因为他夫人的病吗?”
胡老扁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微微一愣,随即淡然道:“团长忧心夫人病情,留胡某在此,以便随时诊视。”
苏婉清何其聪明,岂会听不出这其中的关键。她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哼了一声:“定是张叔叔又犯浑了!胡乱迁怒于人!胡先生你放心,我回头就跟张叔叔说,让他放你回去。哪有把大夫关起来的道理!”
胡老扁心中一动,若能借这位督军千金之力脱困,自然是再好不过。但他深知张团长的脾性,未必会因一个小辈的几句话就改变主意,尤其涉及他垂死的夫人。他拱手道:“苏小姐好意,胡某心领。只是团长夫人病体沉重,胡某职责所在,确应尽力照料。去留之事,但凭团长安排。”
他这番不卑不亢、以病人为重的态度,让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她自幼见惯了趋炎附势之辈,也见惯了军中莽夫,像胡老扁这样身处困境仍保持风骨、谨守医德的,倒是少见。
“胡先生真是医者仁心。”苏婉清赞了一句,站起身,“那茶饮方我记下了。我这就去找张叔叔说道说道。” 她说完,对着胡老扁嫣然一笑,转身便出了房门,那明媚的笑容如同阴霾里透进的一缕阳光。
胡老扁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这位苏小姐,身份尊贵,性情率真,与他平日接触的那些深闺怨妇、贫苦病患截然不同。她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被囚禁的压抑生活中,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然而,他深知,与这等权贵千金产生交集,福祸难料。她今日的好意,或许能带来转机,但也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尤其是她离去时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欣赏与好奇的目光,让胡老扁隐隐觉得,这段突如其来的“姻缘错结”,恐怕不会轻易了结。
窗外,传来苏婉清与张团长隐约的争执声,虽然听不真切,但那清脆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胡老扁坐回榻上,重新拿起那本《沈氏女科辑要》,却发现自己有些难以静心凝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