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青石古卷与不眠镇(上)(1/2)
秦朝的烽火与悲歌,已被时光冲刷得泛黄,沉淀为记忆深处一幅浓墨重彩却又不敢轻易触碰的画卷。自马灵儿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沉眠,将“永恒”的承诺托付给未来,况天佑便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远比追杀命运更为漫长、也更为孤独的道路。
幸运的是,这条路上,并非全然孤身一人。
将臣,这位僵尸真祖,因女娲的放逐与自我对“答案”的追寻,也留在了这片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的人间。两个某种意义上都被“遗弃”的至高存在,带着各自无法言说的心事,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同伴关系。他们收敛了周身足以令山河变色的威压,幻化成寻常旅人的模样,开始了在红尘中的漫游。
时光荏苒,朝代更迭。汉的雄浑,魏晋的风流,隋唐的繁华,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他们时而隐居山林,看草木枯荣;时而混迹市井,观世情百态。况天佑在沉默中消化着永恒的哀伤,也在观察与体悟中,不断探索着自身变异盘古血脉的奥秘。他将对马灵儿的思念,化为精进力量的动力,那秩序银辉愈发内敛,那混沌血气也更加凝练,仿佛在孕育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变化。将臣则更像一个沉默的学生,他观察着人类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试图理解那些强烈情感背后的逻辑,尤其是“爱”——这种能让马灵儿甘愿牺牲,能让况天佑跨越时空去守护的力量。
这一日,他们行至唐末五代之交的一处地界。战乱的阴影尚未完全笼罩此地,但空气中已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他们沿着一条荒废已久的官道前行,两旁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人烟稀少。
“前面似乎有个镇子。”况天佑目光平静地望着远方,他的感知远超凡人,能捕捉到极远处生命气息的汇聚。多年的游历,让他习惯了这种近乎本能的探查。
将臣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跟随着。他依旧穿着那身仿佛亘古不变的、略带破旧的古朴衣袍,面容却不再是秦时那般笼罩在流动的迷雾之下。或许是长久混迹人间,或许是心态的微妙变化,他那张脸已然清晰——轮廓深邃如刀削,眉眼间带着一种超越岁月的沧桑与漠然,但若细看,又能从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对周遭万物好奇的微光。他并未刻意改变容貌,只是不再以力量遮蔽,若在凡人看来,便是一位气质独特、令人望之心生敬畏却又难以移开目光的俊朗男子。
行不多时,一座倚着山势修建的古镇出现在眼前。青石板路蜿蜒而上,两旁是略显古旧的木制阁楼,镇子不大,却透着一股沉静的气息。然而,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同时涌上况天佑和将臣的心头。
太安静了。
此时正值午后,本该是市集热闹,孩童嬉戏之时,但整个镇子却笼罩在一种死寂般的静谧之中。唯有风吹过屋檐铃铛发出的零星脆响,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凡间的怪异,于他们而言,早已司空见惯。
步入镇中,街道上空无一人,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闭户,偶尔有几扇半开的窗户,后面似乎有眼睛在偷偷窥视,带着恐惧与警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草药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气息。
况天佑随意走到一家门口挂着陈旧酒幡,却大门紧闭的客栈前,抬手轻叩门环。
等了许久,门内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是门闩被小心翼翼拉开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中年掌柜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打量着门外两人。
“客官……你们是外乡人?”掌柜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
“路过此地,想寻个住处,打尖歇脚。”况天佑语气平和,尽量不引起对方的恐慌。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况天佑和身后气度不凡的将臣身上扫过,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门:“进来吧,快进来!天快黑了,千万别在外面逗留!”
两人走进客栈,大堂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油灯,桌椅摆放整齐,却蒙着一层薄灰,显然久未招待客人。
“掌柜的,这镇子为何如此……安静?”况天佑坐下后,直接问道。
掌柜的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愁苦:“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青石镇,怕是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去:“快一个月了!镇上的人,无论老少,全都无法安眠!一闭上眼,不是被噩梦惊醒,就是根本睡不着,眼睁睁熬到天亮!起初只是精神不济,可时间一长,大家都撑不住了,你看我这模样……”他指了指自己深陷的眼窝和蜡黄的脸色,“再这样下去,不用等战乱,我们全镇的人都要油尽灯枯了!”
“无法安眠?”况天佑微微蹙眉。集体性的失眠,这显然不是普通的病症。他感应了一下,镇子上空确实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却无孔不入的负面能量场,这能量并非煞气或怨气,更像是一种……持续不断的精神干扰,抽取着生灵的精力。
将臣坐在一旁,目光淡淡扫过客栈的角落,似乎对掌柜的话并不意外,也没有开口的打算。这类人间疾苦,若非况天佑在场,他大概率会直接无视,如同无视路边的尘埃。
“请过法师、大夫了吗?”况天佑继续问。
“请了!怎么没请!”掌柜的激动起来,“附近有名的郎中都来看过,开了安神的方子,一点用都没有!也请过几位游方的道长、和尚,做了法事,起初好像有点效果,能睡着一两个时辰,可没过两天,又恢复原样了!银子花了不少,却治标不治本啊!”
就在这时,客栈二楼传来一阵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况天佑和将臣同时抬眼望去。
只见楼梯转角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如水般流动的赤红色长裙,材质奇异,非丝非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妙的光泽。她的容貌极美,却是一种毫无生气、如同精致人偶般的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她眼中留下倒影。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与周围的昏暗融为一体,若不是况天佑和将臣感知超凡,几乎无法发现她的存在。
掌柜的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即恍然:“哦,这位红潮姑娘是前几日来到镇上的,说是寻亲未果,暂时住在小店。她……她话很少。”掌柜的似乎也对这女子有些忌惮,简单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多看。
红潮。
况天佑心中一动。女娲座下五色使者之一,代表“迷茫”。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红潮的目光空洞地扫过况天佑和将臣,在将臣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空洞的眼底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地转身,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楼梯尽头。
“奇怪的女人……”掌柜的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转向况天佑,“客官,你们还要住店吗?别看现在这样,房钱……还是要收的。”
“自然要住。”况天佑取出一些散碎银两放在桌上,“给我们两间清净的房间。”
“好,好。”掌柜的收了钱,脸上愁容稍减,引着二人上了二楼。
安排好房间后,况天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死气沉沉的古镇。夕阳的余晖给青瓦白墙镀上了一层凄艳的金红色,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疲惫与绝望。
“你怎么看?”况天佑没有回头,淡淡地问道。他知道将臣一定能听懂他在问什么。
将臣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另一侧,望着窗外,漠然道:“蝼蚁的烦恼。”
况天佑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也不生气,只是继续道:“能让一镇之人持续失眠月余,非普通妖邪所能为。那股精神干扰的力量很奇特,并非直接伤害肉体,而是缓慢侵蚀精神本源……而且,红潮在此出现,绝非偶然。”
将臣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她的身上,有‘虚无’的味道。”
“虚无?”况天佑转身看向他。
“非生非死,非存在非寂灭。一种……接近世界本质的‘空’。”将臣难得地多解释了几句,“女娲创造他们,赋予了人间一种极致的情绪。红潮,便是‘迷茫’的化身。她的存在本身,就会放大周围生灵内心的彷徨与无措。”
况天佑若有所思:“你是说,镇民们的失眠,可能与红潮有关?是她的力量影响了这里?”
“或许。”将臣不置可否,“也可能,是此地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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