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烛照迷津（2/2）

抓瓜蒌时，他特意挑了颗饱满的，表皮的纹路像极了老郎中常说的 “胸痹如结”。薤白堆里混着几片葱叶，他耐心地一一挑出 —— 这味药若混了杂气，便失了通阳的效力。药碾子碾黄连的 “咚咚” 声里，他想起之前熬乌头汤时的谨慎，此刻却觉得那时的自己如同蒙眼走钢丝。“记住，以后哪怕闻见酒香也要绕道走。” 他将药包塞进李二狗手里，纸上的红叉画得决绝，笔尖刺破纸面，在背面留下凸起的痕迹。

砂锅煎药的声响像极了暴雨前的海浪，陈宗元坐在门槛上擦银针，酒精棉球擦过针尖的 “滋滋” 声，与早些日子赵秀芬扎针时的刺痛重叠。李二狗捧着药碗吹气，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碗沿映出的面孔不再是三十天前那个骂 “吹牛皮” 的壮汉，而是个眼神里带着惶恐的病人。“老陈，你说这病咋就跟藤蔓似的...” 他的话被药汁呛到，咳嗽声里带着对未知的恐惧。

入夜，油灯芯子 “噗” 地爆响，将陈宗元的影子投在墙上，与经络图上的 “脾经” 走向重合。九重葛的影子在纸上摇曳，仿佛在为 “湿热内蕴，当分三焦论治” 的字迹伴舞。笔尖悬在 “酒毒” 二字上方，他看见李二狗后腰的痛风石在记忆里浮现 —— 那分明是湿热与瘀血胶结的产物，自己却在前些时候用鸡血藤温阳通络，犯了 “虚虚实实” 的大忌。墨滴在 “误治” 二字上，晕开的不仅是字迹，更是三个月来的酸甜苦辣。

妈祖庙的晚钟敲过第三遍时，他摸出《赤脚医生手册》，之前的土方旁，新添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凡治病必问饮食居处，勿恃书而轻人。” 窗外，妈祖像手中的罗盘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指针正对着陈家小院的方向，仿佛在茫茫大海中为他点亮一盏灯。夜风掀起桌上的八纲辨证歌诀，纸张哗哗作响，像极了老郎中翻书时的声音。

陈宗元望着满天星斗，想起 19 岁第一次采药，老郎中指着北斗星说：“医道如长夜行船，辨症便是罗盘。” 此刻他终于明白，罗盘从来不在别处，就在每一次望闻问切里，在每一味君臣佐使中。洪山镇的夜风吹动窗棂，带走灯油燃烧的气息，却带不走桌上那碗冷透的桂圆粥 —— 那是林月娥悄悄换过的，里面多放了两颗桂圆，像两颗温热的心，默默陪着他在医道的长夜里前行。